画玉寒笑了,颔首说成啊,你果然还在怀疑,我偷偷跑到卓无尘房内,跟他一道用膳还偷情。
停了片刻,陡然拔高嗓音,冲着沈时令怒吼说你他娘是猪脑子,我不知道你会在高处偷窥啊?你打小就爱趴在树上、墙头偷窥,你当我不知道你臭毛病啊?还故意站在窗口给你捉奸,我嫌命长不怕你直接杀过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沈时令想也是啊,他爱爬高在树上偷窥,画玉寒怎会不知道?他就在对面天台窥视,画玉寒怎会毫无察觉?真就意乱情迷至此,还叫伙计送热水进去,当真不怕他一怒杀过来?
那夜坐在楼梯上,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进去。
画玉寒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还没完全信,气得眼神都变绿了,咬牙切齿说成啊,沈时令,你是真能耐,枉我拿你当贴心人,你便是如此对待我……我赌咒发誓你都不信,旁人说了几句闲话,你倒是信得死心塌地。
说罢,套上外衫系好腰带,扭头就要往外走。
沈时令见他发脾气了,连忙伸手去拉他,嘴上讨饶说好了好了,这么晚,你要做什么,随我回房歇息,有什么话熄灯再说。
如此,就算是妥协道歉,沈时令相信画玉寒听得懂他的意思,都已经这么明显的暗示了。
画玉寒身子一闪,避开他的拉扯,背对着他冷飕飕说吹了灯上了床,你就能不想了?只怕你想得更龌鹾,我是怎么跟卓无尘的吧?
沈时令矢口否认。
画玉寒冷笑说你也不用否认,我其实也跟你一样,我听说那毒妇的春药,让男人晕后仍能行事,我脑中就一直在想,你俩在一起的恶心模样。
沈时令愕然,过后又冷脸,盯着画玉寒说你认真?
画玉寒冷笑说你说呢?你看着我跟女人睡了,还是跟那种妇人,你会不觉得恶心?
说罢,走到厢房门口,冲外边的护卫说回姑苏,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沈时令见他真就这么走了,在厢房生一会儿闷气,便找老管家装了几个食盒,又单独取荷叶把芡实糕包起来。画玉寒是坐马车走的,沈时令提食盒抄小路追赶,赶到桃叶渡口正好看到画玉寒下马车。
画玉寒看到他追来了,鼻子虽然冷哼一声,脸色稍微好一点,但仍是气得不想理他,头也不回登上跳板。
沈时令将食盒递给护卫,提着荷叶包追上跳板。
画玉寒连夜赶回姑苏,怕跟那封急件有关,沈时令也不敢耽误他的事,见他不愿留下便送来渡口,又心疼他晚膳没吃好,特地让老管家把芡实糕包起来。
画玉寒见他追来一跺足,那跳板顿时被力道压弯,跟着又在他脚下反弹开。
上一回在廊下打斗输了,画玉寒内心很不服气,这些年忙着庄务疏于练武,最近可是有时间就琢磨,想着怎么把输掉的面子挣回来。
沈时令一个鹞子翻身,越到了画玉寒的后边。画玉寒虽没回身,却一个甩腿后踢过去。
沈时令本可趁势踢他脚踝,但又怕伤了他的脚踝,便后退一步改用手捋,想着先卸了他的力道,谁想落脚的跳板已被画玉寒动过手脚,再加上这一脚卸来的力道,跳板咔嚓一声承受不住,沈时令也噗通一声掉进水里。
画玉寒已经登上船了,原本有些得意的脸色,却因摸到腰间荷叶包变色,沈时令竟趁隙将荷叶包塞到腰间,目光又瞅到提着食盒、看好戏的侍卫,冷脸说看什么,走了!
沈时令已经从水里浮出头,虽然说他从小就水性好,但也架不住三九严寒,等从水里趟上岸时,侍卫们也都掠上了船,船老大见头家发话了,便赶紧收锚启程了。
沈时令就站在桃叶渡目送画玉寒远去,一会儿想画玉寒并不是真疑心他跟那毒妇,画玉寒只是气自己老是疑心他和卓无尘才故意拿这事出来挤兑,一会儿又想画玉寒不会信口开河,说那药真能让男人晕厥后还能雄起,那必定有这么一回事,难道真被那女人得逞了?为何他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女人和男人不一样,事后能够清爽不留痕迹?该找谁去询问一下呢?但这事又如何问得出口?
沈时令越想越狐疑,最后连自己都搞不清,当初杀那毒妇前怎就没多想一步问清楚呢?!但问清楚又能怎么样?倘若真跟她做过了,别说画玉寒觉得恶心,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沈时令越想越难受,回头又怨恨起画玉寒,告诉他这些干什么,难不成这事也能抵消,你睡一次我睡一次,大家就都能扯平了?!
金陵的冬夜异常寒冷,西北风没一刻能停下,沈时令心里实在难受,索性坐在渡口台阶上,看着水波拍打着石阶,任湿袍被冷风吹得结冰,反正画玉寒已经走了,也看不见他此刻的自虐。
不知何时,对岸来了一个妇人,于黑暗中看不清容貌,只觉得她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正用哀怨的声音唱着一首儿歌: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沈时令白日曾听渡头小儿唱过,自是另一番童趣景象,朗朗上口欢快皮实,与对岸妇人的凄凉悲怆不同。
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相连两乐事,独使我殷勤。
那妇人唱着,往河边走得更近,似从迷雾中走出来,能看到凌乱的头发、蜡黄的脸庞和枯瘦的身子。
沈时令警觉站起,向两边张望着,这个点渡口船少人稀,船家都缩在舱里睡觉,对这歌声视若无睹,没人在乎她的性命,就似没人在乎她的苦难。
桃叶渡连着白水关,自古风浪就很大,船靠岸时尤其危险,适才有了这一句,但渡无所苦。
那妇人只是抬起头,向沈时令站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噗咚’一声投向湖中。
沈时令早已提了一口气,用水上飘的轻功掠过去,但这湖面实在宽广,那妇人投湖之心坚决,下水后竟这样沉没了,连一个挣扎水花都没有,夜里湖水又难窥底,沈时令只能沉到水底,在她跳湖位置来回摸索,但风大水急早将人冲到别处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妇人早已失了生机,但沈时令却是卯足劲,非要将她打捞起来,否则就跟自己过不去。
人没救着,尸体要捞上来,免得她当个水鬼,长年累月受这渡河之苦。
两刻钟过去了,无数次与浪花扑斗,潜入水底的沈时令终于摸到丝丝缕缕,好似妇人的长发,顺着长发这么一捞,那具冰凉渗人的遗体便拖出水面。
沈时令将她放在岸边,想等她家人过来收敛,自己便踉跄着离开了,回去后足足烧了三天,病中又听老管家回来说,差役虽然寻着那家人,但那家人说没钱收敛,那尸体还搁在河岸边。
沈时令便让老管家拿些银两,请义庄过来替她收敛,买了一口薄棺将她入土为安。
但渡无所苦,对那妇人而言,如今总算无渡之苦。
沈时令当时烧得迷糊,反复念叨着这一句,吓得老管家以为他为救人,导致自己沾染什么脏东西,差点要请道士回来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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