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顾素皱眉说你就没想过,或许……

沈时令苦笑说我也曾经想过,或许只是骗人的故事,祖辈们刚刚酿酒时,并没有什么名气,编一个玄乎故事,能让酒卖得好一些。

顾素皱眉说缠着蛇的野兽倒是有,但入土即化的果子,还真是不常见,除非它是水做的,但也不会说是连皮带核都没了。

沈时令笑了一下,笑容颇为无奈,叹气说它确实存在,只不过……

顾素被勾起好奇,追问说只不过什么?

沈时令再一次复述流传于家族的古老故事,只不过这一次的叙述,省掉无关痛痒的词,专挑几个特征组成的话:先祖打败浑身爬满蛇的黑毛异兽,拿走了挤出绿色汁液的果子。

顾素一时听懵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震惊说你是说异兽就是沼林,所以才说身上缠着毒蛇,毒蛇就是沼林中的邬蛇。

沈时令说我也是无意发现这个秘密,那天我在沼林寻了一天,傍晚时仍是一无所获,我又累又饿坐在林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那一日的沈时令心神俱疲,盯着沼林发愣出神,便是在那时候发现了,经过日头照射的沼林,这会子开始冒着泡,那泡呈现出绿色,一个个李子大小,破泡后溅出绿汁,但很快就不见了。

顾素皱眉反胃,似觉得很恶心,沼林里的污水,毒蛇毒虫藓泥,甚至埋了尸体,捂着嘴吃惊说真是那玩意?你的祖先竟拿它来制作酒菌?

沈时令理解他的反应,正常人听了都会恶心,即便花朝酒再好饮,想到尸水也不敢喝,无奈说本就有以牛胃液和猪肚液来制作酒菌,但通常都是拿辣蓼草,有些地方也叫醉鱼草或是甜酒草,但那种不甚稀奇,酿出的酒全凭手艺。即便我手艺再好,没了酒菌的功效,终究达不到花朝的程度。

顾素担忧说那你怎么办?

沈时令郁卒说我想起林中骷髅,怎么都下不了手,更不敢透露这个秘密,画潋山庄的花朝酒,竟拿沼林的尸水炮制酒菌,这消息一旦传出,令画玉寒的颜面受损,更会影响画潋山庄的诚意和威信。

顾素皱眉说那画潋山庄那边,画当家没消息传来?

沈时令摇了摇头,眼角眉梢透出忧伤,缓缓说那一年开春,殊笑笑的未婚夫玉三公子突然病故,没过半年我便听闻殊画两家联姻的传言,甚至听说定亲宴就放在十月。

顾素啊了一声,眼中满是疑问,狐疑说画当家真与她订亲啦?老管家怎会没告诉我?

见沈时令投来疑问目光,顾素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坦诚对他说,你昏睡的这几日,我跟老管家和余老五打听你们的事,我此前一直以为你们只是结义之情,谁想到你与他竟是那种关系。

沈时令叹了一口气,仰望不远处的桅杆,意味不明说抱歉,我让你失望了。

顾素盯着他的脸,漆黑眼珠逡巡着他,单刀直入说你答应了我,你后悔了?

沈时令仍旧望着桅杆,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犹豫不决的神情,已经无声给出答案。

顾素心里明白,他不是犹豫跟谁走,而是犹豫如何开口,害怕再次伤害自己,但人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从画当家出现的那一刻,伤害就已经开始了。

顾素还不想放弃,眼瞅着苦难过去了,好运已经临门一脚,这时候放弃实在不甘心,忍不住试探说画当家已经死了。

只要沈时令一句话,人死就能放下一切,跟自己重新开始,顾素甚至能够假想,自己提刀杀向画当家,只要避开余老五和小莫愁。

杀死他,或者被他杀死,但为了沈时令,顾素觉得自己能够做到,让画当家死得再透一点,让沈时令彻底把这个人忘记。

沈时令突然笑了一下,目光从桅顶落向甲板,画玉寒摔下来的地方,暴雨冲刷掉他的血迹,但那血色却留在心上,怎么都擦拭不干净。

沈时令想着又叹了一口气,最终看回到自己脚尖,又转身望着滚滚江水,沉缓悲伤说不重要了,他是生是死,结果都一样。

顾素愕然,皱眉说什么意思?

如果生死都一样,那他又何须动手,杀与不杀都一样。

沈时令只是苦笑,并没进一步解释,岔开话头说老管家没告诉你定亲之事,因为画玉寒赶在定亲宴前动手了,表面上是在对殊家,暗里针对画夫人,殊笑笑想嫁给画玉寒,画夫人便是她的靠山。殊笑笑可能没想到,画玉寒拿到玉婉儿,给胞弟下毒的铁证。玉家的当家人,本该由嫡长子继承,也就是玉三公子,但因为玉三公子当时年幼,便由长姐玉婉儿暂代掌权。

眼瞅着胞弟一天天长大,且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玉婉儿便率先下毒手,每日一点毒粉让玉三公子日渐衰弱,直至长年抱病不起,玉家的大小事务仍被玉婉儿掌控,而玉婉儿跟殊笑笑可是换帕子之交,昔日都曾拜入珑山书院,俩人性情相投义结金兰,对胞弟下毒就是殊笑笑帮好姐妹拿的主意。

顾素愕然,亲姐谋害胞弟,当真鲜少听闻,皱眉说这个长姐真是狠毒,争权夺势蒙蔽良心,竟对自己的胞弟下毒手。

沈时令那几年总在外边跑,见到的奇葩事情多了,对此倒也不以为然,淡淡说也不能这么说,画玉寒说玉三公子也非善类,小小年纪便想掌控家族。他为尽早摆脱长姐控制,竟然联手族中长老,想把玉婉儿远嫁蜀地,给年过四旬的鹰堡堡主当续房,玉婉儿用计退了这门亲事,又用手腕笼络族中长老,随后就对她的胞弟下手了。

顾素愕然说这对姐弟,真是好佬。

沈时令说画玉寒将罪证交到武盟,说即便是未过门的未婚妻,也不能徇私包庇罔顾人命。玉婉儿因为杀害胞弟的事败露,被玉家长老问罪后服毒自尽。殊笑笑原本要被玉家问罪,但殊家肯赔大笔银子,殊笑笑最后削发为尼,待在藏红寺念经诵佛,为自己的罪行赎罪。

顾素失笑说那画夫人岂不是没了儿媳?

沈时令淡淡说画玉寒打败了他爹,连同他娘一起软禁后山,雷凤和端木城也被卸任,两堂换成了他的亲信,至此才算是真正掌控山庄。画当家的称呼,便从那时开始,响彻南北武林。

顾素惊讶说画当家真做到了?

沈时令平静说不仅如此,他还找到那笔黄金,逼画夫人交还出来,解了山庄的债务之急。

顾素啊了一声,语气流出赞叹,慕强似乎是天性,尤其在遭遇不公之后,渴望力量变成强者,是潜藏在内心、尚未觉醒的愿望。

沈时令却似千帆过尽,强也好、弱也罢都是那个人,让自己爱了半生的画玉寒,语气平淡说画玉寒说过看不见的敌人最可怕,从画夫人暴露敌意的那一刻,画玉寒便有了着手方向,追查那几名侍女和殊笑笑,连同画夫人的那几名宗亲,一旦锁定目标便好办了,但凡做过必会留下痕迹,切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顾素转过头来,黑漆漆的眼珠子,在他的脸来回扫视,似在琢磨他话中意思。

沈时令方才说话的语气,尤其说到最后一句时,特别像老师傅交代徒弟,日后行走江湖莫要为非作歹,做坏事必有暴露的一天。

从沈时令苏醒后直至现在,述说着与画玉寒的过往,虽然没有明确表明,但流露出的离别意味已经越来越明显。

顾素的脑海里闪过‘了断’,沈时令毕竟只有一个,要么跟随苏醒后的画当家回去,要么跟自己回茶山归隐。

没有折中的法子,沈时令不是木柴能劈两半,让他和画当家一人抱走一半。

顾素陡然想起他先前的回答,生死都一样,莫不是暗示不管如何,都要跟自己做一个了断?

顾素被这想法吓到了,后退一步靠着船舷,半晌才强压下心惊,脸色惨白说画当家掌控山庄,你合该高兴才是……为何我听你谈起并不欢欣,莫非担心他的北冥神功?他要真把你忘了才好,便不会抓人回山庄。

顾素说完才察觉好似说漏嘴,按照他的说法画当家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又怎能抓他们回去?

顾素转头打量沈时令,见他好似浑然不觉,眼睛始终盯着江面,当下忍不住自嘲一笑,像他这般心细之人,又把画当家视若珍宝,察觉不到破绽就鬼了。

再加上他听闻画当家死讯时,那不合常理的平静神情,事出反常必有妖。

顾素至此也想明白了,他之所以这般镇定,要么知晓画当家活着,要么就是心存死志,想待众人安全之后,追画当家同赴黄泉。

顾素想着想着,眼眶酸涩起来,心中万分委屈,心想他跟自己殉情是假,逼余老五救人才是真;跟画当家闹掰是假,跟画当家殉情才是真。

沈时令并没察觉顾素的心情,只是望着滚滚江水,再没当初那种惬意,心头似压着一座山,沉重得透不过气。

此刻回想起刚上船时,那种轻松惬意的心情,似乎是因为打伤画玉寒,从他眼中看到受伤和绝望,觉得出了一口恶气的舒畅。

就似娘亲每每跟自己说不通道理,气得饱揍他时的那种畅快,但娘亲每每揍完后,又觉得愧疚心疼,就似现在自己这般,看画玉寒倒在血泊中,那种心痛懊悔的滋味,如蚀骨之蛆一般,即便陷在晕厥深渊,仍能感知到那种痛。

俩人在船头沉默着,各自想着各自心思,最终还是顾素先回神,幽怨眼神看着他说怎么不说了?他的北冥神功,让你很担心吧?

沈时令面容忧戚,语调悲伤说我确实为他练功之事担忧,怕他心思太杂练不进去,躁进求成反而导致走火入魔;又怕他冷心绝情练进去了,到最后真如他说的那般,天人合一无欲无求,将过往一切都看淡了。

顾素叹说我懂,你怕他输了,又怕他赢了。

沈时令勾起一抹苦笑,摇头说你不懂……那两年我日夜惊怕,他又不许我回姑苏,我每次偷偷回去看他,都能觉察到他的改变,越来越冰寒冷寂,对我和心腹护卫都一样。他身上没一丝热乎气,三步之内寒气逼人,甚至连姑苏城都在传言,他泡过的小汤池都能结冰。我几次劝他不要再练了,我们可以联手抗衡他爹,就似那次在波颂客栈,拼尽全力也能抗衡。但他说那是他的家事,画家人只能由画家处理,轮不到我来指手画脚。他这般说我也只能作罢,但每次都为此起争执,闹到最后不欢而散。他每次都发狠话,要我别再回姑苏,但见他这般模样,只比冰雕多一口气,我又如何能不回来?!

顾素皱眉说你提心吊胆了两年,但他爹娘被软禁之后,你不就可以回到姑苏,他也不用再练北冥神功。

沈时令苦笑说他爹娘被软禁后,情况更加糟糕,画玉寒还在练功。我虽能回来姑苏,但

却进不了山庄。山庄戒备森严,里三层外三层,围得跟铁桶似,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顾素瞪大眼睛,奇怪说为何,怕画老庄主逃出来?

沈时令忧戚说那倒不是,我听山庄管事说了,他爹正在后山养伤,也没能力走出来。画玉寒说危险未除,还有看不见的敌人,那才是最大的威胁。

顾素好奇说谁?

沈时令眉头打结,沉默良久才说我俩闹掰之前,都不曾听他再提起。我也不晓得他所谓的敌人是谁,或者只是他不想见我的借口,更甚者是练功走火入魔,变得敏感多疑草木皆兵。

顾素啊了一声,似乎很难想象,画当家会练功走火入魔。

沈时令也是费解,眼神带着疑问,皱眉说他本来不喜欢带着护卫,两个护卫随行都嫌多,说护卫到哪里都跟着,一举一动皆被监视,想有点秘密都藏不住。画老庄主没被软禁前,他的护卫也就四人,俩人一组一日换班。画老庄主被软禁之后,他的护卫增至十二人,三人一组三个时辰换班,没日没夜随行保护。再之山庄宣布戒严,外围还有不少守卫,后山堂主亲自镇守,巡守护卫超过百人,从年头戒严到年尾,这对画潋山庄来说,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顾素猜测说难道是**苑父子?

**苑比画老庄主还要年长几岁,几十年的内力修为,其子也敢闯入山庄通风报信,父子俩人实力都不容小觑。

沈时令摇头说画玉寒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自从**苑父子帮我解围后,画玉寒对他们便放下敌意。他能派策师前去莫看山,按**苑提供的线索追查,说明他也觉得**苑并非真凶。

顾素皱眉说有进展吗,查到真凶了?

沈时令面色转冷,似乎回忆起什么,冷飕飕说不清楚,画玉寒或许查到什么,不想跟我说罢了。毕竟我只是一个外人,这些都是他的庄务,无需事事跟我回报。

顾素听到此刻,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沈时令定是找画玉寒询问此事,画玉寒把他奚落一顿,冰冷语气都能想象得出,沈时令到现在提起就生气。

顾素不晓得如何安慰他,只能略掉这个话题,追问他接下来发生的事。

沈时令吁了一口气,才又将心情平复,继续说第二年的岁末,我没能见到画玉寒,我在小屋住到开春,一直到我重回金陵,画玉寒都没回来。我找星鸢帮忙,但他也帮不了。画玉寒以前应酬客人,还会去文雪楼或是红枫阁,但自从练功后便不再去了。除了出席必要的场合,例如岁末酒宴、元宵灯会、清明祭祖等等,其余皆让策师或者心腹代替。即便是在那些必要场合,画玉寒也仅仅露个面说几句话,偶尔能见到他举杯敬酒,但周边都是围着护卫,连我也靠近不了他,更别提是陌生人了。

顾素说他是在练功?

沈时令嗯了一声,眉头皱得更紧了,沉重说后山禁地有一处山洞,我们以前也溜进去玩过,洞内有一口千年寒潭,潭水终年寒气逼人,即便夏天穿氅衣进去,待久了仍觉得冻人,画玉寒在里边练功,那些护卫就守在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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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劫
连载中夕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