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令出门又去甲板上,后来看到小莫愁才知道,说刚刚看到顾素回舱内。小莫愁说顾素看上去不好,失魂落魄的,喊他几声都没听见。
沈时令心里暗骂一声,还当真见过画玉寒了,这回又不晓得说了什么恶毒的话,把人给刺激成啥样了。
沈时令心中担心,匆匆赶回舱内,就见顾素坐在桌边,一见他进来便站起来,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似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沈时令赶紧问他,画玉寒来过了?他跟你说了什么?你别相信他……
顾素听他这么一说,那眼睛瞪得更大,指着他的脸说你跟画当家,你俩……他不愿意,是你强要了他?
沈时令身子一震,呆呆看着顾素,简直难以置信,画玉寒竟然告诉顾素那一晚的事?
顾素见他怔忪模样,居然没有反驳,也不由得呆了一呆,倘若他真没做过,此刻早该跳起来反驳,谁能忍受这种污蔑,但沈时令只是愣愣看着他,似埋藏的秘密被人窥见。
顾素见他这幅模样,心也凉了半截,又想起画玉寒的话,试探说你收买护卫,给他下麻沸散,废掉他的四肢,将他当成你的禁脔……
沈时令闭上眼睛,不愿回忆那一幕,额上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手扶额头喃喃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顾素盯着他的眼睛,根本不听他的话,执意要逼问出真相,拔高声音说他反抗了但打不过你,你用药散掉他的内力。他根本不想跟你欢好,是你不顾他的反抗,用残忍的手段强要了他。
沈时令陡然睁眼,因为血往头上涌,眼睛已变通红,神情痛苦难耐,面容几近扭曲,颈子肌肉鼠窜,一拳狠狠砸向桌子,愤怒咆哮说我叫你别说了!
屋内顿时寂静了,很快又轰隆一声,整张桌子坍塌下来。顾素忍不住捂住嘴,用看陌生人的眼神,难以置信看着沈时令。
沈时令从来都很温和,即便生气也是憋着,顶多冷脸不搭理人,但像这般情绪失控,焦躁愤怒厉声嘶吼,还是平生第一次见着。
顾素耳边陡然回响,画玉寒方才跟他说过的话,知人知面不知心,时至今日才见识到沈时令的暴戾一面。
沈时令跌坐在凳子上,只觉得头痛欲裂,胸口也疼得厉害,连气都快喘不上来。
屋内死一般沉寂,半晌才听到顾素伤心欲绝说画当家没骗我,你真对他做了那种暴行……
说罢,眼神茫然环顾四周,似一个快要溺水的人,看四周还有什么浮物,能让他不至于溺亡,喃喃自语说你便是喜欢又如何?你怎么能对他这样做?
沈时令只觉头晕目眩,连凳子都快坐不住,喘气按揉着太阳穴,半晌才稳定住心神,艰难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时令抬起眼皮,看见顾素脸色惨淡,半晌才迷迷糊糊想,他怕受了不小的刺激,又被自己方才一惊吓,雪上加霜情况更糟。
画玉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明明知道顾素遭受磨难,还总拿这种事来刺激他,就想让他从心底厌恶自己。
沈时令心想不该发火,更不该砸桌子,把顾素给吓坏了,安慰说你别怕,我不是冲你发火,我只是气他……他这人就这样,自己心里不痛快,也不会让别人好过,你千万别上他的当,他也就这点能耐了。
顾素伤心欲绝看着他,似没听进去他的话,执拗说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做过没有?
沈时令楞了一瞬,有些不知所措,说我,我……
沈时令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又见顾素目光逼来,非要问一个清楚明白,但自己如何能讲得清楚。
那一晚的的确确做了,把画玉寒伤得不轻,也将自己逼上绝路。
顾素盯着他的眼睛,绝望眼神渐渐冰冷,态度从脆弱变为强硬,一反常态咄咄逼人,追问说你什么,你没做过,那下药、虐待、强逼,都是他的捏造之词?
沈时令尴尬之余,看着他的眼神,不免有些震惊。
顾素难得这般强硬,那些词说得很畅溜,凛然眼神逼视着他,活似审问犯人一般,往日顾素最听不得这些,即便是粗俗骂街的话,都能勾起不堪回忆,最终都是脸色惨淡落荒而逃。
沈时令内心暗惊,跟画玉寒谈了两次,倒似换了一个人。画玉寒擅长控制人心,拿顾素当剑来刺伤他,这一招借力使力果真高明。
顾素目光紧逼,打破砂锅问到底,强硬逼问说为什么又不说话,倘若你真没做过,为什么不大声说出来?
那一瞬,往昔柔弱的顾素,似被画玉寒附体了,要拿案犯沈时令审问治罪。画玉寒是在审问沈时令,而顾素似在审问死去的金掌门,要为自己的凌辱和遭遇讨一个公道。
沈时令知道画玉寒在搞鬼,当下重重吁了一口气,目光望向坍塌的桌子,沙哑说做了,但也不是……
顾素打断他的话,冷飕飕说他反抗了?
沈时令不愿撒谎,更不屑撒谎,烦躁说反抗了。
顾素脸色越发僵硬,很难相信眼前的男人,能够狠心到这种程度,难以置信说他说你拿他的头撞墙,磕得他头破血流,我亲眼看到他的伤疤……
在沈时令的故事中,顾素曾经深深羡慕,画玉寒所得到的宠爱,沈时令对他好得掏心掏肺,这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
这会子从画当家口中听到的,却是一个人面兽心手段残暴的沈时令,就因为他爱而不得,便用下药的手段强逼,甚至一整夜的凌虐,在画当家身上留下触目惊心的伤疤。
顾素至今仍是不敢相信,但沈时令却亲口承认了,承认他对画玉寒犯下的罪行,承认他就是顾素厌恶至极、恨不得灭尽的淫贼。
顾素的一再逼问,也让沈时令重回那一夜,画玉寒的无情和恶毒,咒骂他是贱种奴隶,当下也心灰意冷,神情麻木说是铜镜,当时我们正在镜台面前,他竟然骂我是贱种,骂我是卑贱的奴隶!
沈时令即便此刻提起,仍是一肚子愤慨怨气,几乎是拿心血供养的人,那一夜却被他骂成贱种,那种恨之欲死的表情,真是枉费他俩多年爱意。画玉寒其实一早就赢了,酒师已被他凌迟而死。
顾素冷笑数声,眼神轻蔑鄙夷,咬牙切齿说骂轻了,换我骂得更重,在我眼中这种人,连贱种都不如。你和金掌门没区别,只在意自己的感受,你有想过他的感受吗?
施暴者永远只在意自己的感受,他被金掌门在船上□□的时候,他也骂过金掌门是畜生禽兽,事实上在他的眼中金掌门确实禽兽不如,想必画玉寒在遭受侵犯的时候也是一样心思,恨死眼前的男人了,别说是骂他贱种了,骂他狗杂种也不为过。
沈时令听他这般说,倒是愣了一下,最后摇头失笑起来,画玉寒就是这么厉害,总能直刺要害,让他百口莫辩,比他娘亲弄一包毒蜜饯的手腕高明多了。
沈时令该怎么解释,那些年心力憔悴,早为画玉寒用尽心力,还要怎么顾忌他的感受,自己都快累成一具活尸。
顾素见他笑了,似乎不以为意,脸上也没一丝愧疚,眼神带着恨和怒火,恨画玉寒揭开他的老底,当下心中唯觉凄惨,腿一软跌坐床铺上,心想我果真看错了他吗,他怎会是这样的人?是我此生最最厌恶的淫贼。
沈时令见他这般,起身过去看他,谁知道刚走一步,就听他喊别过来!
沈时令楞了一下,见他身子发颤,似随时都会倒下,心中又不免担心,犹豫一下还是走过去。
顾素情绪失控,抓起柜上烛台,冲他砸了过去,疾声厉色说别靠近我,你这淫贼,我嫌你脏,比我还要脏千倍万倍,这辈子都别想洗刷干净。
沈时令听他这般辱骂,眼瞅着烛台飞过来,心灰意冷不想躲闪,顿时就被砸得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顾素瞪大眼睛,就见沈时令站那儿,用手掌按住伤口,血还是不断涌出,从额头流到眼睛上,蜿蜒流淌到下巴,又流到前襟和地上。
这一下砸得不轻,顾素又害怕起来,怕他一瞬间撕掉面具,变成画玉寒口中那个打断手臂,挑断脚筋的恶徒。
沈时令眼前一片血红,但还是看到顾素的表情,破碎眼神里是厌恶和惶恐,又觉得他方才脱口而出的话,似乎喊出他自己隐藏的心结,因为当过金掌门的禁脔,连他自己都厌恶弃嫌自己。
沈时令站了一会,心沉到谷底之后,反而看得更加透彻,情真意切说顾素,你不脏,你比我和画玉寒干净多了,脏的是那些坑害你、坏事做尽的人。
顾素闻言一震,呆呆看着沈时令,没料到他还能安慰自己,但似乎这才是沈时令,那个宽厚善良的沈大哥,与画玉寒口中描述的残忍恶贼绝非同一个人。
顾素想着又迷惑了,究竟是谁在撒谎,是受尽赞誉的画当家,还是沈时令沉得住气,即便此刻都还没撕掉伪善面具?
倘若真认为沈时令是恶徒,为何还要留在舱内等他,就为了验证画玉寒的话,就为了看清他的真面目,值得自己拿命去赌吗?
这边顾素想弄清自己的心,那边沈时令已经走出门。
舱门在背后合上的时候,沈时令的脸黑如锅灰,大步流星往画玉寒的舱房走去,心想今日是得二选一,他和画玉寒只能留下一个,不是他死便是画玉寒亡。
沈时令总算看明白了,画玉寒存心不让他好过。成啊,那大不了,咱俩都别活了,一起去阎王殿应卯,起码也不用连累顾素。
沈时令一脚踹开舱门,想叫他去甲板决斗,大不了同归于尽,高声叫骂画玉寒,你个王八蛋,你有种给我……
沈时令骂不下去,满满一屋子人,都掉过头望着他,老刀把子、船工们、余老五、老管家、小莫愁,甚至连吴婶都在,一个个都露出奇怪的表情。
舱房内比较狭窄,人都挡在前边,沈时令都没看见坐在最里边的画玉寒,只听见他四平八稳的声音:不用管他,吴婶,切记不要嘴快,等门房问你是谁,再报上我的名号。
吴婶扭头看着沈时令,乌溜溜眼珠子转动,心想这又是咋滴啦,滑溜说我知道,我不多嘴,别人不问我不说,等他问了我再说事。
吴婶一边说着话,肥胖身躯挪动一下,这才让沈时令看见画玉寒,正襟危坐指挥若定,发髻梳得一丝不乱,正在给众人交代事情。
沈时令一时哑然,这会子又是画当家,一本正经发号施令。
真真是为难他了,面对这些老弱妇孺,船工们也都不会的功夫,眼瞅着沙鲛就要追过来,这会子就靠他拿主意。
画玉寒声音不悦,沉声说你看他作甚,看着我说话!
吴婶连忙回头,一脸严肃认真,举手说我发誓,我不多嘴不瞎问,等门房问到我是谁,我再报上你的名号。
画玉寒仍不满意,追问说还有呢?
吴婶眼珠子一转,嘴皮子麻溜说画庄主要我转告,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没想到这回真要劳烦您老人家,为我捎来这一封万金家书。
画玉寒嗯了一声,这才算放过吴婶,又对小莫愁说,你先带他们过去,让他们多跑练几遍。这会子不多熟悉,等弩箭射过来了,一个个慌得没神,只晓得抱头鼠窜,还不都成了人家的活靶子。
小莫愁不乐意,嘟嘴说好好的江上哪来的弩箭,迟旗主不是被你杀死啦?沙鲛仓促间发船追人,哪有时间去找许多弓箭手?
画玉寒冷厉说箭弩是江上惯用的利器,你非要等到弓箭都向你们射过来,一个个抱头鼠窜四下哀嚎才甘心?
小莫愁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说走吧,走吧,练就练呗!
偏偏碰到画玉寒,强硬不听辩驳,但在小莫愁的眼中,有些时候叫未雨绸缪,有些时候叫吃饱闲着。
沈时令一看这架势,画玉寒正在调兵遣将,这时候叫他出去决斗,倒显得自己耍性子,没个轻重不顾大局。
毕竟船上十几条人命,老管家、吴婶和船工们都不会武功,余老五、画玉寒和自己虽能打但都受伤,船上也就剩下小莫愁和顾素,这俩人身手都是半吊子货,也没有临敌经验,搞个偷袭还差不多,真要遇到什么高手,很快就能将他俩一起擒下。
沈时令就在门边生着闷气,等画玉寒把事情安排妥当了,那些人也一个个都离开了,额头上的伤口也结痂了,那闷气也消了一大半。
人与人确实不一样,终究无法同日而语。
沈时令醒来只顾着回忆过往,跟吴婶附体一般絮絮叨叨,讲着他和画玉寒之间的爱恨纠葛。画玉寒醒过来交代事情,船停靠渡口躲避风雨时,就让余老五去了一趟街镇,这会子又忙着排布演练,说掌舵者不交代清楚,船工们就更不清楚,这条船该驶往哪里去,能走多远都不晓得。
沈时令本来都想算了,这时候跟他打一场,岂不是给敌人白捡便宜?但偏偏画玉寒在屋内说,不是要找我算账,这会子人都走了,你反倒不敢进来了,也就是一个镴枪头!
沈时令一听这话,那火又上来了,怒气腾腾走进来,冷斥说画玉寒,你给我……
话说半截,又愣住了,似被眼前一幕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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