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
“……”
梅负雪眸光一闪。
灵修讲究尊卑礼仪,即便出自一族,弟子服饰也都大相径庭,尤其是嫡系一脉,设计更加巧妙,基本人手一套专属纹路,可以不穿,但不能没有,打眼一看便知身份,但相同的纹路不可能有两位嫡系,能破例之辈少之又少,譬如后来同家主结为道侣的江以岚……
“……”
面色陡然一变,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继而连三的惊愕冲击实在震撼,他双唇嗫嚅,半晌,硬是没憋出个字。
“梅家竟能让大诡进门。”
蜕变需要时间,黑云中违和的白净仿佛成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又是一声细微的破空声,崇道微微偏头,剑光如影,脸侧遽然一凉,殷红溢出,他抽身抵挡,长剑“锵啷”架住席来的招式。
即便身处如此险境,他的注意依旧放在了挥之不去的白净之中。
少顷的僵持,剑锋一划,火星摧拉枯朽烧下剑锋刃,灼热的刺痛点燃肌肤,崇道终于收回视线,错开两把锃亮的锋刃,看见了对面平静如水的面容。
他忽然一笑,不顾痛楚:“我记得你只有一个儿子。”
江以岚轻淡道:“捡的。”
“捡的诡修?”
“捡的丐帮帮主。”
“……”
“他的气息似乎不太一样。”
“你的话有点多。”
“他好像不只是诡修。”
“……”
“他身上还有灵气。”
“……”
江以岚也露出一个微笑:“后起之秀,你怕了?”
“……”
天空中盘旋的庞大的身躯此时已经扩展了一倍不止,肌肤底下黑鳞若隐若现,交战的剑光从龙首斩至龙尾,霎时浑身的鳞片都浮现了异样的色彩,那黑亮的光泽犹如数千对暴凸的眼睛,在崇道发力的刹那,突然睁到极致。
“后裔身上有他的诡气。”
“……”
崇道一字一顿:“他抢了我的食物。”
咔。
空间破碎,江以岚转瞬消失。
长吻咧开,诡气化作的傀儡在这一瞬被赋予了人的意志,如同半空巡视的鹰隼,瞬间锁定了远去的猎物,飓风轰然巨响,崇道轻轻侧身,这一举动仿若竖起了战斗的旗帜,只听见一声玉瓷碎裂的清响。
预想而来的威势没有抵达,可怖的侵蚀也没有发生,身形突然一顿,江以岚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扭头看去——
就见原本抽身的虚空裂缝中,赫然多了一条碗口粗的龙尾,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龙尾嘲讽般地悠悠一摆,竟是趁机介入了她的仙术,撕裂虚空。
“……”
轰——
远远听见一声炸响,漫天的尘土飞扬,世界这一刹仿佛覆上了浓重的死灰色,就连崇道的轻慢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黑龙巨大的身躯砸在了城墙之上,霎时千斤石土成了纸壳的废墟,足以绞杀生灵的震动浪潮扩散,但它的目标并非于此。
全身骨骼仿佛都生锈了,大诡看着近在咫尺的獠牙,在极端的恐惧之下,身体只剩下战栗的本能。
“崇……崇道,”他被僵硬钓在半空,“我是大诡,有利可图,你不能……”
“你不能……”
千钧一发之际。
靓丽的剑刃划破天际,半空中的五瓣花开出不属于这个时空的艳丽,伴随着少年跃起的身姿,长剑上两方对峙的纹路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那定在神魂深处,不可一世的锁魂线眨眼间褪去了坚韧,成了缝补的棉线,耳边传来咔嚓的轻响——
身体一轻,是大诡狠狠摔在地上。
长剑嗤地嵌入地板,梅负雪翻身落地,洁净的衣摆终于沾染上了深色的泥渍,但腰身的动作已然优雅至极,他舔过干涩的嘴唇,瞳孔泛着幽幽冷光,诡谲而美丽。
“给你两个选择。”
“……”
“要么我杀了你,要么你现在就滚去砍了那堆破线。”
“……”
偷袭失败,江以岚一剑贯穿入口,道路顷刻粉碎,黑龙失去捷径,看不见的大手抓住龙尾,哗啦一下。
如同屠宰牲畜那般狼狈,强烈的排斥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巨兽一声低吟,哗然被扔回天幕。
“……”
吞噬中断,崇道转眸向下——废墟中刚爬起来的大诡顾不得重伤未愈,扛着剑冲向就近鱼钩上的同伴,锋刃当啷砍在锁魂线上,霎时溅射出大片的火花。
大诡显而易见地一愣,少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旁边虎视眈眈的梅负雪,对方手里的剑华美瑰丽,锁魂线烂泥一样挂在剑脊。
“……”
梅负雪突然一动。
格拉——
金石碰撞不绝于耳,大诡冷汗直冒,再顾不得分心,踩着剑跟拉锯子一样嘎吱嘎吱地开磨。
“……”
“你太低估后裔了,”江以岚说,“既是仙境的孩子,又怎会不堪一击。”
“既是仙境的孩子,”崇道说,“风头无两,祂怎会轻易放手呢。”
“……”
“你是故意入局,自投罗网。”
“梵音最为凉薄,死不足惜。”
“事已至此,谁都未曾预料过意外,何必追究不放?”
“……”
片刻的沉寂后,崇道忽然笑了。
在如此紧迫的逼问下,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闲情逸致般,上下扫过江以岚不为所动的模样,然后道:“你为了你儿子做了这么多,后裔知道吗?”
“……”
“梵音又知道吗?”
“……”
“他肯定不知道,”崇道徐徐道,“若是知道就不会置之不理了。”
“……”
这个置之不理用得很巧妙,未等江以岚探出所以,就听见对方继续道:“你想引来梵音,最近的几关在城墙东边,中途无阻,后裔赶到只消片刻,算算时间,现在也该到了吧。”
“……”
“可我怎么没听见动静。”
“……”
兜兜转转一圈,真实的目的终于显露出来,崇道看着江以岚慢慢拧紧的眉,几乎是有些恶劣,兴味地开口:“你同梵音暂结盟友,甚至不惜身处险境,只为后裔取得一线生机,而梵音的目的却再简单不过。”
“……”
“他只想让身为第一大诡的我魂死道消,再无轮回之日,可你要知道一件事……”
半空中诡气化作的屏障并未消散,梵音伟岸的身姿伫立在宝殿的正中,庙外几近疯癫的赞美还在继续,不知是否是心知肚明的缘故,梵音脸上那种担忧焦躁荡然无存,眉眼弧度平淡,化为了不近人情的冷漠,他抬眸时,视线交错,那种不寒而栗的审视如有实质,似要打破屏障的束缚,深深凿进二人的心口。
“当年诡修动乱,他弃车保帅,才成功稳住大局,今日城中兵走险招,他同样会如此。”
“……”
“只要我死了,”崇道眼底泛起异样的光芒,“那点微不足道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
启动机关位于城墙东北处。
一路顺畅无阻,诡修的主力都在最北边,同为后裔的梅负雪虽修为甚微,逃命还是来得及。
沈无眠如是想。
抬手挡下偷袭的小诡,他抬眸遥望——远处隐约出现了黑色的轮廓,是还尚且完整的城墙,石砖平整秃净,俨然没有一点机关的迹象。
因为真正的密室在阵下。
机关傀儡,兵术防御,在修炼的路中都衬得微不足道,故常常被人所忽略,书到用时方恨少,当真正危机降临,任何一点机会都不能错过,外力就显得尤为重要。
世人皆知,沈家少主修仙悟性样样第一,天赋资质更是出类拔萃,他作为下一任飞升的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大家也都对这日后的仙术津津乐道,言论诸多偏向江以岚那般攻击性极强的术法。
但其实不然,沈无眠真正的点睛在于奇门遁甲。
上到画阵绘符,下到木人玩具,无一不在那张手上化朽为奇,也因着他过于出色,学宫上学时隔三岔五就翘掉保护阵基,跟发小一起钻出去玩,于是二人都成了小黑屋的常客。
现在这副手法终于派上用场。
小诡聚少成多,不多时身后坠了一片,沈无眠没有任何犹豫,朝后挥去一剑,趁着众诡嚎叫的功夫,他刹步一蹲,掌心挨地,也不见如何动作,光亮一闪,周围就只余茫然瞪眼的小诡。
“……”
密室是个四面阻隔的空间,中央嵌了几尺宽的阵基纹路,显眼刺目。
沈无眠落地的第一时间就直奔目标。
启动的方式很简单,只需唤起沉睡的阵基,正常情况要备朱砂笔墨,但现在没这个机会。
呲啦轻响,指腹裂了个口,沈无眠离近地面,眼睛睁到最大,手中笔走龙蛇,他似乎感觉不到痛,任由石子刮蹭伤口,直到鲜血洋洋洒洒铺满地面,指腹落到最后一笔。
动作突然一顿。
一种细微,几乎很难察觉的阻力拦在指尖,沈无眠皱起眉,略微的停顿之后,他一咬牙,全身灵力集中到巅峰——
嘭!
沈无眠狠狠砸在地面。
与此同时,眼前一亮,突如其来的光芒让他忍不住偏头,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诡修嘈杂。
“先砍我的锁魂链,我马上就帮你救人,到时候我们一起对付崇道,人多力量大,任他如何逞能……”
视线中出现了梅负雪的身影,阵基之上是同等大小的音画术法,梅负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挣脱的诡修越来越多,人群中渐渐出现了不怀好意地打量,但他没有选择,黑龙虎视眈眈,单薄的身躯被迫在城墙间墙东奔西走。
“……”
画面一转,来到了半空交战的两人身上。
崇道那一字一顿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只想让身为第一大诡的我魂死道消,再无轮回之日,可你要知道一件事……”
“当年诡修动乱,他弃车保帅,才成功稳住大局,今日城中兵走险招,他同样会如此。”
江以岚纹丝不动。
“只要我死了……”
半透明的屏障照亮了漆黑的空间,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自黑暗浮出水面,他一步迈出,身形伟岸,风雨难琢,梵文金光铸造了这般温柔的眉目,但眼底冷冷的,是无动于衷的漠然。
沈无眠脸色煞白。
崇道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点微不足道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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