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微光暖寒刃

季无咎若有所思。父亲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只是他年少气盛,总以为手中之剑可斩尽世间不平,却未曾细想,有些“不平”盘根错节,并非单靠利剑就能解决。

“萧先生他……”季无咎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似乎总是算得太清,每一步都权衡利弊,显得……有些冷漠不近人情。”

虞清瑶轻轻摇头,微笑道:“萧先生或许只是见得太多,故而思虑更深。他像是一个下棋的人,总是多看几步,算的是全局的得失。有时看似冷眼旁观,或许正是在寻找那条能最大限度减少伤亡、最终达成目标的路。季公子,你看这竹林,”她环视四周,“若要穿过这片竹林,是挥剑砍出一条路好,还是寻着野兽踏出的小径走更好呢?”季无咎看着竹林陷入思索。虞清瑶接着说道:“前者固然痛快,却耗力费时,且易迷失方向;后者看似迂回,却往往能更快抵达终点。萧先生,或许就是那个更善于寻找小径的人。”

季无咎默然。他想起昨日萧慕云那枚恰到好处的铜钱,若非其精准一击,自己与屠刚之战恐怕还要纠缠更久。虞清瑶说得对,他需要重新审视这位神秘的情报商人。他并非冷漠,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守护。

就在此时,季无咎耳廓微动,听到远处传来一丝极轻微的异响,似是金属摩擦声。他立刻示意虞清瑶噤声,低声道:“有人!”两人反应迅捷,悄然隐入茂密的竹丛中,屏住呼吸。

不多时,两名身着黑衣的魔教徒鬼鬼祟祟地出现在竹林边缘,低声交谈着。

“……香主断定那东西肯定被那老不死的藏起来了,或者交给了村里什么人。”

“可村子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会不会已经被毁了?”

“不可能!那《巧工录》的残卷是以特殊药水书写,水火不侵……听说里面记载的‘神机弩’制法,能大幅提升我教战力。上面下了死命令,必须找到!”

“可村里现在来了几个硬点子,看样子不好惹。尤其是那个用剑的小子,剑法厉害得很。”

“怕什么?香主已经去调集人手了,天黑之前就能赶到。到时候,连那几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一并收拾!快搜,这边还没仔细找过……”

两名教徒渐渐走远。季无咎和虞清瑶从竹丛后现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紧迫。

“《巧工录》残卷!神机弩!”季无咎压低声音,语气沉重,“魔教果然是为了特定之物而来,而且即将增兵!我们必须立刻回去!”

虞清瑶点头,迅速而仔细地将采集到的药材收好:“事态比我们想的更严重,得快些让姑姑和萧先生他们知道。”

他们不敢耽搁,沿着原路,以更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返回清水村。

回到清水村时,已是午后。村中气氛更加紧张,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着每个人。石铁心已修复了两辆板车,并组织村民将重伤员安置其上。他还打造了几把粗糙但锋利的短刀,分给了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虞昭黎仍在忙碌,额发已被汗水浸湿,但她的动作依旧稳定精准,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无法影响她救人的专注。

季无咎立刻将林中听闻的消息告知众人。

“《巧工录》……果然是为了这个。”萧慕云似乎并不意外,他用折扇轻轻敲击掌心,眼神锐利,“墨非先生的机关术,尤其是这神机弩,若被魔教所得,大规模铸造,将来正派同道不知要流多少血才能抵挡。我们必须将此物带走,绝不能落入魔教之手。”

“可我们并不知道残卷在谁手中!”季无咎急道,目光扫过祠堂内惶恐的村民,“而且魔教增援将至,我们时间不多了!”

萧慕云目光冷静地扫过人群,最终落在那个之前被季无咎所救、一直默默帮忙照顾伤员、却始终紧紧抱着一个粗布包裹的少女身上。她此刻脸色苍白,眼神躲闪。

萧慕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使自己的目光与她平齐,声音放缓,带着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姑娘,莫怕。你之前说,你爷爷是村里的夫子,姓陈,对吗?”

少女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嘴唇抿得发白。

“你爷爷陈夫子,学识渊博,为人刚正。他临终前,可曾交给你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一本书?”萧慕云的目光温和却极具穿透力,仿佛能看进人的心里,“这本书很重要,那些坏人就是为了它而来。如果被他们找到,村子可能还会遭殃,这些刚刚获救的乡亲也可能再次陷入危险。”

少女浑身一颤,将包裹抱得更紧,低下头,肩膀微微抖动,还是不说话。

虞清瑶走上前,也蹲下来,轻轻握住少女冰凉的手,柔声安抚:“小妹妹,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你看,我们是在帮大家治伤,对付那些坏人。我们是想保护你,保护你爷爷留下的东西,也是保护整个村子。如果那本书被刚才那些坏人抢走,他们会造出很厉害的武器,到时候,会有更多像清水村这样的地方遭殃,更多无辜的人像你的乡亲们一样受害。”她的声音如同春风,一点点化解着少女心中的恐惧壁垒。

少女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虞清瑶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满含期盼与恐惧的村民,以及季无咎焦急而真诚的目光、石铁心沉默却可靠的身影、萧慕云深邃却并无恶意的眼眸,终于,她颤抖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打开了那个粗布包裹。里面果然是一本页面泛黄、边缘破损的古旧书册,封面上并无书名,但材质特殊,触手生凉,隐隐有股淡淡的药香。

“爷爷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是宝贝,也是祸根……不能让坏人拿走……他让我带着它躲起来……”少女哽咽道,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萧慕云双手接过书册,如同接过一件稀世珍宝,快速而仔细地翻看几页,确认是真品,然后郑重地收入怀中一个特制的防水油布袋里:“姑娘,你和你爷爷都是英雄。放心,我们定会妥善保管,绝不会让它落入魔教之手。”他的承诺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就在这时,负责在村口瞭望的村民连滚爬爬地冲进祠堂,面无血色,惊恐大喊:“来了!他们又来了!好多人!比上次多得多!黑压压的一片!”

众人冲出祠堂,只见村外尘土飞扬,数十名黑衣教徒正呈扇形包围过来,步伐整齐,杀气腾腾。为首一人身材高瘦,面色阴鸷如鹰,腰间赫然悬挂着一枚与石铁心发现的一模一样的焚部令。他身旁,正是昨日负伤逃走的屠刚,此刻正用怨毒的目光盯着季无咎。

“里面的人听着!交出《巧工录》,束手就擒,或可留你们全尸!”阴鸷男子的声音沙哑尖锐,如同夜枭啼鸣,在山谷间回荡,带着内力,震得人耳膜发麻。

季无咎“铮”的一声长剑出鞘,雪亮的剑锋在阳光下泛着寒光,他踏前一步,便要上前。热血在他胸中奔涌,侠义之心让他无法坐视魔教嚣张。

“且慢!”萧慕云却一把按住他肩膀,力道不大,却异常沉稳,“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们人数远超我们,且有备而来。”他语速极快,头脑清晰,“石大师,你带村民和伤员从村后小路先撤,按我们之前看过的路线走!我们断后!季公子,虞大夫,听我安排……”

他迅速低声布置一番。季无咎和虞昭黎初时面露疑色,但看到萧慕云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冷静,想到他之前的判断无一落空,终于点头。季无咎咬牙道:“好!就依先生之计!”虞昭黎也简洁回应:“可。”

石铁心二话不说,转身对村民们低吼一声:“能动的扶伤重的,跟上我!快!”他如同磐石般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组织村民,推动板车,迅速而有序地向村后转移。

村口,阴鸷香主见对方不仅不投降,反而开始撤退,冷哼一声,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挥手示意:“冥顽不灵!杀!一个不留!”

就在魔教教徒蜂拥而上的瞬间,异变陡生!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教徒脚下突然塌陷,落入布满削尖竹刺的陷坑,发出凄厉惨叫——这是石铁心带人利用废弃矿洞和材料临时设置的简易陷阱。

“有埋伏!小心脚下!”魔教队伍一阵骚动。

紧接着,两侧残破的屋舍窗口、断墙后,射出无数细小如牛毛的银针,如同疾风骤雨,精准地射向教徒们的眼睛、咽喉等要害——这是虞清瑶带领村中妇孺,用缝衣针临时改造,以竹管吹出。虽然力道不足以致命,但胜在突然和精准,顿时让不少教徒捂着脸惨叫后退。

“暗器!找掩护!”

同时,一股浓烈刺鼻的黄色烟雾从几个方向弥漫开来,迅速阻碍了魔教队伍的视线和呼吸——这是虞昭黎利用仅剩的药材和村中能找到的硫磺、辣椒、狼毒等物混合点燃所致。烟雾辛辣呛人,引得魔教教徒咳嗽不止,阵型大乱。

“是毒烟!闭气!”那阴鸷香主厉声喝道,自己却也被呛得眉头紧皱。

魔教队伍顿时一阵大乱,攻势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萧慕云低喝一声,如同发出了进攻的号角。

季无咎如猛虎出闸,身形疾掠而出,却不是冲向那实力最强的阴鸷香主,而是按照计划,直取受伤未愈、对他恨之入骨的屠刚!他牢记萧慕云的提醒,剑招凌厉无匹,流云剑法施展开来,如云似雾,却招招不离屠刚下盘旧伤之处。屠刚本就实力稍逊,又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在季无咎有针对性的猛攻下,不过数招便手忙脚乱,险象环生,气得哇哇大叫,却无可奈何。

那阴鸷香主见季无咎不按常理出牌,竟先对付副手,眼中寒光一闪,欲要救援,萧慕云却已鬼魅般贴近,折扇开合间,看似优雅,实则凶险,数点寒星(细如牛毛的淬毒银针)直取他周身“膻中”、“鸠尾”、“气海”等大穴,逼得他不得不回身自救,舞动一双奇形钩镰格挡。萧慕云的武功路数诡异刁钻,并不以力取胜,而是凭借超凡的眼力、预判和诡异的身法,总能料敌机先,如影随形,将那香主缠得无法脱身,空有一身强悍内力却难以尽情施展,憋屈不已。

“好个滑溜的泥鳅!”阴鸷香主怒骂。

萧慕云却淡然一笑:“过奖。阁下这‘黑煞手’的火候,还差几分味道。”

另一边,虞昭黎和虞清瑶则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在烟雾和废墟间穿梭,如同暗夜中的精灵。虞昭黎手法精准,银针专打关节穴道,药粉专迷眼睛口鼻,让试图绕过正面、去追击村民的魔教徒吃尽了苦头。虞清瑶则更注重辅助与救护,随时准备为同伴解除危机,处理突发伤势。

“姑姑,左边三个想从矮墙那边绕过去!”

“放心,他们过不去。”虞昭黎话音未落,几枚沾了麻药的银针已破空而去。

这场战斗,不再是一味的硬碰硬,而是将智取、地利、人和发挥到了极致。虽然人数、实力仍处劣势,但他们凭借精准的战术分配和临场配合,竟一时巧妙地挡住了魔教的凶猛攻势。

那阴鸷香主久战不下,眼见村民即将逃远,怒火中烧,猛地发出一声尖啸,身上黑袍鼓荡,钩镰上泛起幽幽黑光,似乎要施展某种两败俱伤的秘法,气势陡然攀升。

“小心!他要拼命!”萧慕云疾声提醒,神色也凝重了几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呼啸,从村后的山林中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一朵小小的青云,久久不散。

那是石铁心发出的信号——村民已安全撤离至预定地点。

“撤!”萧慕云见状,立刻下令,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季无咎闻言,虚晃一剑,逼得屠刚慌忙后退,随即身形一转,毫不恋战。萧慕云则洒出一把特制的迷烟弹,浓密的白色烟雾瞬间爆开,彻底阻断了追兵的视线。四人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借助对地形的熟悉和烟雾的掩护,迅速脱离战场,几个起落便没入村后茂密的山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魔教教徒被烟雾、陷阱和之前的打击弄得晕头转向,待烟雾稍散,追入山林,哪里还有他们的踪迹?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几声不甘的怒吼在山谷间回荡。

夕阳西下,将天边云彩染成绚丽的锦缎,也给这片刚刚经历劫难的山林披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在预定汇合的山谷中,惊魂未定的村民们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宁。石铁心带人点燃篝火,分发着有限的食水,沉默地履行着他守护的职责。

季无咎、萧慕云、虞昭黎、虞清瑶四人站在一处高坡上,回望着清水村的方向。虽然村庄已成废墟,在暮色中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剪影,但他们成功地带走了大部分幸存者,保住了《巧工录》残卷,更挫败了魔教的一次重要图谋。一种混合着疲惫、庆幸与淡淡成就感的情绪在四人之间流转。

季无咎看着身旁依旧从容、只是衣角沾了些尘土的萧慕云,回想起今日的种种,若非其运筹帷幄,后果不堪设想。他心胸开阔,恩怨分明,此刻真心实意地抱拳,深深一礼:“萧先生,今日若非你洞察先机,布局周全,我等恐怕皆要葬身于此,村民亦难逃毒手。之前……是季某见识浅薄,误解了先生,言语多有冲撞,还请先生见谅。”他的语气诚恳,带着江湖儿女的直率。

萧慕云微微一笑,折扇轻摇,坦然受了这一礼,语气平和:“季公子言重了。萧某亦非完人,行事难免有不为外人道之考量。今日之功,非我一人之力,乃是众人之功。若无你那一往无前的锐气,正面牵制强敌;无有石大师沉稳断后,保障乡亲们安全撤离,因而不生是非;若无虞大夫妙手回春,稳定军心,赢得信赖;无有虞姑娘机敏辅助,查漏补缺,我等焉能成事?”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季无咎身上,语气变得深沉,“侠之大者,并非只有勇武一途,亦需审时度势之智,与因地制宜之变。刚猛无匹,可破坚冰;绵里藏针,亦能克刚。今日,我们每个人都不可或缺,各展所长,方是真正的‘侠道’。”

虞昭黎看着他们,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欣慰笑意,她难得地接口道:“萧先生此言在理。救人之道,亦需如此。光有仁心,无力回天;空有妙手,无的放矢。唯有仁心、妙手、时机、策略兼备,方能于这修罗场中,抢回尽可能多的性命。”她看向正在篝火边细心为一名老妪检查伤口、轻声安慰的虞清瑶,眼中满是骄傲与温和。

石铁心安置好村民,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将修复好的铁锤重重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季无咎和萧慕云身上,声音依旧沉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言简意赅地说:“板车加固好了,干粮也分下去了,伤员情况暂时稳定。接下来,该去黄山了。”他没有多余的话,却清晰地指明了下一步的方向,沉稳可靠如山。

暮色渐浓,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每一张疲惫却写满坚定的面孔,也温暖着这微寒的山谷之夜。经历了清水村的生死考验与成功协作,最初的分歧与隔阂,在共同的奋战、彼此的认可与成功的喜悦中悄然消融。一种名为“信任”与“默契”的纽带,如同藤蔓般开始真正将这几个性格迥异、各怀绝技的人紧紧联结在一起。

前路依旧漫漫,魔教的阴影依旧浓重如这即将降临的夜幕,但此刻,他们心中那盏名为“理念”与“道义”的灯,却因这次共渡难关而被共同拨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温暖。这光芒,不仅照亮了他们前行的险途,也仿佛在这片多难的江湖一角,点燃了一丝永不熄灭的希望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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