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章

姚骞和小杨在县城大大小小医馆寻人时,云彦走进了城外荒野中的破道观。

道观大门只剩了半截柱子,一块门匾掉在地上,被疯长的野草淹没,只能看出一小块木板了。再往里,隔着整院的枯枝朽木是坍塌的山墙,以及山墙缝里的野蔓残叶。

云彦换了紧身的短打加长靴,俾睨的眼神扫过静悄悄的一草一木,倨傲地开口:“都出来吧!探头探脑地干甚!等着我奉茶呢!?”

一股阴风吹过,云彦脚下一片黄叶弹了弹,落地后,院子里赫然出现了几个面孔:杂草丛里站着一头大棕熊,大熊肩膀上是一只白兔子,山墙头上趴着一只獾,旁边歪斜的横梁上是一只赤狐,角落里大树枝上一只猴子倒挂着,最高处的树枝上站着一只海东青,大家都眼神锐利地看着云彦。

云彦一一看过去,冷声道:“就你们几个?王宸不来,我不计较,其他人呢?”

离得最近的棕熊开口吐人言:“有人不在兰林道,有人——”

“都说人话了,就现人形吧!免得吓到人类。”云彦不耐烦道。

云彦话音未落,又是一股邪风,尘烟飘走,5男1女人模人样站到了云彦七步之外,拱手齐呼:“花将军!”

“赶紧说事,我赶时间!”云彦一挥手,拦在他和6人之间的野草悉数跪趴下去,一地黄叶打着旋儿跟着寒风飞出了道观外。

当客栈大堂里陆陆续续涌入吃饭的人群时,酸辣鲜香食物烹熟的味道从后堂厨房传了出来,坐在窗口的云彦终于瞟到了远处拐角出现的身影。他放下手里转来转去的茶碗,仔细一瞧,姚骞身后果然只有一个小杨。青年也不复早上神采奕奕的模样,而像霜打了的茄子蔫头耷脑,两条胳膊软绵绵垂落,走路都拖拉脚,本就萧条的街景因为他的闯入变成了死气沉沉,即将混入黑黢黢的夜色。

早上出门没有特意提醒他,是因为自己的独占心思作祟,他想姚骞晚一天找到朋友,就能多一点时间陪自己,可看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自己又有点小小愧疚了。尤其是看到青年从他面前路过,竟完全没发现自己贴着窗户招手时,他头一回体会到了宫中怨妇的患得患失和无尽愁烦。

于是,姚骞苦着脸走进客栈时,映入眼帘的就是把幽怨写在了脸上的、一直望着门口的东家大哥。姚骞只以为云彦和他一样诸事不顺,屁股压在板凳上的同时,胳膊就压在了桌面了,胳膊上还压着他装满不乐的沉甸甸的脑袋。

小杨能注意到窗口的云彦,先是闻到了他的气味,然后才看到他模糊的影子。他们住的这家客栈算是上等了,窗格用明瓦嵌钉,透光性比麻纸好很多,但隔窗看人还不是那么清晰,特别是对视觉普通的平凡人。云彦显然没想到这点,才会把因姚骞的忽视而生出的失望明晃晃写在面上。

明白二人情绪都不高,他一进门赶紧吩咐小二上茶点菜后,急匆匆回到桌边正赶上大步流星上楼的云彦,他不明所以,只能出口询问:“东家,晚饭——”

“我不吃!”撇下一句气话,云彦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这下,再怎么迟钝、消沉,姚骞也看出云彦的不高兴了,可他还是没有力气抬头,只微微侧头向上看着小杨问:“东家是不是遇着甚事了?”

“遇着情爱之事了!”小杨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举起茶壶倒了两碗茶,一碗推给姚骞,自己端了另一碗,举起茶碗喝茶前才以问作答:“你想知道吗?”

姚骞腾出一只胳膊,将茶碗拨到嘴边,手扶着碗底嘴贴着碗沿,吸溜了半口水咽下去,转而将下巴搁在桌面上,怏怏地开口:“我想知道,但我也知道,我连自己的事都办不好,何况东家的难事。”

“你这么机灵,又认识不少朋友,老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兴许你能帮他想到办法呢!”小杨坐到姚骞对面循循善诱,看着姚骞将整个嘴唇放进茶碗里,跟它们动物一样喝水,心里一阵古怪,连看着姚骞的眼神也变了。

姚骞想了想,提起一口气要开口,小二热情洋溢地喊着:“香喷喷的饭菜来了!”

两碗羊杂汤、两个肉夹馍、一碗豆腐烩菜泡馍上了桌,热气从碗里直冲姚骞面门,姚骞立马坐直身体见肉忘义,闭着眼吸了一鼻子温热的香气,左手肉夹馍、右手使着筷子大快朵颐,都没注意到小杨失望的眼神。

吃了个七八分饱,姚骞变成了细嚼慢咽,开始努力品尝肉味,一斜眼,瞟见了旁边放着的一碗羊杂汤和肉夹馍,以及优雅端庄吃烩菜的小杨。

咽下嘴里的肉,姚骞看着羊杂汤说:“这是给东家点的?”

“嗯。”小杨脸色淡淡地应了句。

姚骞看了看只剩碗底的羊杂汤和手里一小块白吉馍,“再放会儿该凉了吧。”

“你马上送上去就凉不了!”小杨停下咀嚼,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姚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姚骞明白了小杨让自己哄东家的意思,但他什么也没说,最后一块白吉馍塞入口中嚼两下,端起碗喝了个精光。然后起身用手背蹭了蹭嘴唇上的油,端起那碗羊杂汤看着小杨疑惑的目光,眉飞色舞道:“老话说得好,吃饱喝足,心宽体胖!美滴很!”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云彦窝在塌上,微微动了动鼻子没出声。

安静一息,门被姚骞用肩膀推开,一看,屋里一片昏暗,只能看到云彦侧卧在床上的身影。

“东家?睡着了?”姚骞小声问了句,借着门外的光走到桌边,放下手里的一碗一碟,然后摸黑点燃蜡烛,转身先去关了门,一扭头,就看到云彦黑着脸瞅着自己。

姚骞心有余悸舒口气,往云彦身边凑了凑,停在了三步之外,笑嘻嘻说:“还以为云哥你睡了,醒着正好,”指了指桌上的碗筷,“快吃东西吧,不烫不凉,味道我都替你尝过了,肉量足,味够香!保管你一碗下去,全身通畅!吃饱喝足,你再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甚麻烦都没了!”

云彦就那么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姚骞眼睛、鼻子、眉毛、嘴巴连同手脚一齐使力,竭尽所有面部表情哄自己高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愉悦又温柔。那双单眼皮的星星眼里像盛满了天河中所有星辰,期待着自己的好脸色。只是,越说星光越淡,渐趋灰暗,让云彦闪出了他刚进门时无光的眼眸。也就一顿饭时间,他能按下心里的失落和疲倦,聚起莫大精神换取自己欢心,该是很难吧?

在姚骞勉强撑起的笑容将要坍塌时,云彦坐了起来,看着姚骞轻巧地说:“你喂我!”看到青年霍然瞪大的眼和张大的嘴巴,他目光移到自己右手毫不心虚地说:“我手疼。”

接下来的几个呼吸的功夫,比一年都漫长,姚骞不知自己想了些什么,和云彦一样,无声看着云彦的右手,然后又反复看看自己的右手,转身端起碗,再次扬起笑脸:“应该的!云哥受伤了,小弟照顾你!”

姚骞感叹,他一生中比度日如年还饱受煎熬的时刻,大概就是头一回喂云彦了,不是因为他从没经历过,也不是放不下伺候人的尊严,而是当时流淌在他二人之间的莫名气氛。他后来才知道那种让人心里酥酥麻麻、脸颊忽然发烫、眼神总会对上的感觉,叫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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