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司命的声音消失之后,向来思维敏锐的傅灵筠问纪叶停:
“我现在的状态维持了这么久,和你在那面墙后找到的东西有关?”
纪叶停点头。
“那鼓声呢?”
……
其实纪叶停在佯装离开后便藏在了一楼的人群中,待傅灵筠出了业司,他才又悄悄回到二楼。
他在那面墙面前敲了敲,里面很明显是空的,于是抬脚便踹。
可他踹了、砸了、甚至动用了自己的妖力,也仍然打不开这堵墙。
回想起方才在茶室被弹开的傅灵筠,他几乎快要完全确认了这里头放着的是什么,于是便用少司命给他的木牌与他联系。
只是刚留下一句:“在贪业司发现龙骨。”
他面前的墙竟轰地自己碎了。
彼时,其实是大司命对另外半根龙骨施加的阎灵咒刚产生作用,使得在贪业司的这半块龙骨也短暂受到了影响。
纪叶停抬眼向那墙内看去,发现里面竟然并没有鼓。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只摆着一张十分质朴的木桌。
木桌上放着一个一臂长的木匣。
纪叶停走过去将那木匣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时,瞳孔微缩。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真正见到时,心中仍觉震惊。
这是……阿筠的尾骨。
他轻轻将那龙骨拿起,那龙骨竟开始发出阵阵嗡鸣。
所以,一直以来根本就没有什么鼓声,而是这龙骨的悲鸣……
因为被姜海刻意隐藏,竟使得所有人——包括傅灵筠自己,都将龙骨的悲鸣当作了鼓声。
纪叶停心中难掩悲意,却仍然像东州的大司命那样,对龙骨施加了阎灵咒。
随着咒法逐渐落入龙骨之上,龙骨发出了最后一声悲鸣,那便是贪业司所有人自迷蒙中苏醒过来之前,听到的最后一道鼓声。
自此,龙骨终于归于安宁,而业司内的所有死灵,也终于摆脱了龙骨的控制。
……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找到的那个东西,不仅可以控制贪业司内的所有死魂和判官,还可以更改业司内的规则?”
听完这一切的傅灵筠皱眉问道。
“是。”
纪叶停隐去了对龙骨的具体叙述,只将其描述为了“灵物”。
“你的状态保持至今,大概率也和它有关,具体能维持多久,可以再看看。”他补充道。
傅灵筠始终想不明白,是什么“灵物”可以有如此威力。
乔竹见她隐隐有些要钻牛角尖,宽慰道:“也许是还有很多事情不清楚,不如先按照原计划,去了暴业司,才能查到更多的东西。”
这话纪叶停倒也赞同,于是看向傅灵筠。
傅灵筠略微谈了口气:“那便走吧。”
这次也依然是乔竹先行离开,傅灵筠第二个。
她将手放在榕树上之前,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贪业司。
只希望梁日能早些想明白吧。
她又看向纪叶停,他的金瞳在昏暗的天幕下格外显眼,连天地都会知道,只要傅灵筠在,纪叶停的目光便几乎从未离开过她。
“我这不是怕泄露了你爱慕傅灵师的秘密吗?”
方才与她对话那青年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傅灵筠一怔。
也许是纪叶停找到的那“灵物”的作用,又或许是这话不是纪叶停本人直接对她说的,不属于直接对她展现的感情范畴。
所以此刻,傅灵筠心中虽略有躁意,和之前比起来,却几乎只是毛毛雨。
“他真的倾慕我?”
这是傅灵筠被榕树散发出的蓝光彻底包围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傅灵筠又看见了那条龙。
这次祂看上去似乎比之前要开心一些,绕着傅灵筠转了很多圈。
见祂高兴,傅灵筠不知为何也觉得十分高兴。
“你的尾骨找到了吗?”她问。
纯白的游龙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傅灵筠这下有些摸不清祂的意思:“你能说话吗?”
但游龙还是做出与之前一样的反应,先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傅灵筠想了想,试探道:“你会说话,但是现在不能说话,是吗?”
游龙还是那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悲伤地看着她。
看见祂的眼神,傅灵筠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似乎生出了些与祂相同的情绪。
“我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这次,游龙终于不再摇头,只是点了点头。
可很快,游龙又开始缓缓向远处游去。
傅灵筠猜到祂应当是每次只能出现这么一小段时间,因此只是静静地目送着祂远去,同时等待着这蓝光渐渐散去。
当蓝光彻底消失时,纪叶停与乔竹已在榕树下等着她了。
傅灵筠一时有些迷茫,两人看她的神色和气质便知道,这多半是又变回去了。
结合前几次记忆断开的经验,这次傅灵筠很快自己得出结论:“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然后忘记了?”
乔竹叹气点头。
傅灵筠就是傅灵筠,很多事情不说她就能靠自己相通。
纪叶停则再次触碰了一下自己袖中的龙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看来龙骨只能在傅灵筠状态闪回的时候进行维持,一旦与她断联,却并没有帮助她恢复的作用,要想让傅灵筠再次回到那个状态,还是得靠极端感情的触发。
傅灵筠看他们的反应,再次试探问道:“我们已经离开贪业司了?”
两人再次点头。
好吧,她果然又忘了些什么。
太阳穴忽然针扎似的疼了一下,傅灵筠扶着头喃喃:“梁日?”
瞬间,关于梁日的记忆忽然纷纷涌入脑海,等待她将关于梁日的记忆终于全都想起来时,一时竟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原来她曾有过那么鲜活的一段人生……
纪叶停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傅灵筠的反应,这下总算是确定了,她闪回结束后,虽然会忘记闪回过程中的事情,但却会想起些与生前有关的事。
“你还好吗?”乔竹见傅灵筠和纪叶停两人都在发呆,一时有些忧心。
她的声音将两人的思绪终于各自带了回来,同时飞快地整理好情绪,异口同声道:“没事,走吧!”
纪叶停与傅灵筠对视一眼,竟都笑了起来。
直到远处的业司传来十分明显的吵嚷声时,几人才正色起来,重新出发。
“这里是口业司,会被罚到这里来的人,一般是因为生前时常欺骗、造谣或者污蔑等等留下了业障。”乔竹一边走一边给傅灵筠介绍着。
那魂狱里的所有人都该送进来才是,每个都很热衷于传谣。
纪叶停腹诽。
不同于贪业司和色业司中莫名的死气,口业司从外面开始便很有市井的氛围,到处都有人在说话。
傅灵筠仔细留意听了一下,发现他们说的竟都是些生前的家长里短,聊起来可谓是五花八门,各家都有各家的经。
本就是因为乱说话留下的业障,到了魂狱里竟仍然死性不改。
傅灵筠在心中感叹。
忽然,周围的死魂不知为何纷纷骚动起来,大都急匆匆地开始往业司的阁楼里跑。
“这是怎么了?”傅灵筠见此情景觉得有些惊奇。
乔竹无奈:“多半是口业司的刘判官又要开始说书了,口业司的这些,最爱的就是这口儿,但只有什么时候不去听也不去说了,才有资格被选择转移去魂司投胎。”
傅灵筠眨了眨眼:“乔竹姐,你真的对每个业司都很了解诶。”
乔竹一愣,一时不知怎么解释。
纪叶停也沉默地扫了她一眼。
事到如今,和傅灵筠接触了这些时间,特别是看到她洒脱地跟梁日告别的时候,其实乔竹偶尔会觉得,其实章贺那件事,也不是什么很值得隐瞒的事了。
她只是……最开始有些担心傅灵筠会去找章贺的麻烦。
对于她在苍林看到的那件事,她对傅灵筠是有惋惜和同情的。
但这种对陌生人的简单情感,不足以抵消自己对亲近之人的维护的。
当进入章贺的幻境,看到在苍林发生的事后,她觉得那般强大的人一朝沦落,又是被人所害,只怕是对每个有一丝参与的人都会睚眦必报。
她本只想闭口不言此事,只当自己不知道,却没想到傅灵筠那么轻易便看出了自己与章贺相识。
她那时其实很慌。
她害怕傅灵筠问她:“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吗?”
她知道,可为了章贺,她不能告诉傅灵筠——但自己的良心又十分难安。
所以,她干脆提前说明了,自己与章贺不熟悉,这样傅灵筠就不会通过自己知道那件事章贺曾经也有参与……
傅灵筠不会问她,她就不用反复在良心与偏心中拉扯。
但在贪业司时,傅灵筠对梁日的态度让乔竹曾经的担忧变得非常可笑且狭隘。
她看到傅灵筠那样洒脱地便了结了与梁日的纠葛,没有纠结,没有留恋,也没有憎恨。
她像是一个旁观着世人一切行动却无心干涉的神明一般,并不在意旁人想从她身上获取什么,也不执着于将固执的人脱离苦海。
傅灵筠更在意的是态度。
乔竹在她与梁日的那场对话中,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可一开始的隐瞒,已经让现在的坦白已经变得困难……
纪叶停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乔竹,心下了然。
是的,傅灵筠更在意的是态度。
这一点,他也知道了。
对这些在意态度的人,要么从一开始就真诚相待,要么便在之后用足以让她动容的方式向她承认错误。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纪叶停早已选择了后者,而乔竹有勇气做出这个决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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