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小狗崽子试探性的呢喃出声，想要知道他会不会认下这个名号。
少年抬起头来的动作是小心翼翼的，黑黝的眸子水汪汪的，像是一只警惕观察四周的初生幼崽。
珺辰轻“嗯”一声，没忍住，将掌心覆在少年的发旋上，轻轻揉了揉。
乌发如绸缎般顺滑柔软，黑玉色泽，一根褪色的红头绳简单扎成一个低马尾，就好像小狗的尾巴。
当主人抚慰之时，顺从的低垂下脑袋，俯首称臣。
段小狗眉眼压抑不住的笑意，唇角止不住的向上扬。
师父，真的认他做徒弟了。
他有师父了。
他有师父了。
……
身体因为兴奋克制不住的颤动，就好像小狗在摇尾巴，讨主人欢心。
“……”
“你可愿随我下山。”
珺辰放下了顺毛的手掌，认真的询问道。
第一次做师父，他其实也不知道该以怎么样的态度对待徒弟。
虽然比较倾向于带段小狗下山历练，见见世面，长长见识。
但终究还是要问过本人的意见，珺辰不喜欢强迫他人。
段小狗：“……”
看着少年再次陷入那一脸懵的状态，珺辰无奈叹了一口气：“下山去寻帮你打通经脉的药，这样你就可以开启修炼之途了。”
“笨！”
珺辰脸上的表情是看到榆木疙瘩，如何教导如何培养都无法悟到意思的无奈。
修长皙白的手指在段小狗的脑门弹了一下，那微凉的皮肤触感让他全身紧绷。
一时没有注意到珺辰刚刚吐出来的字词，只是不停地连续地点头表示愿意。
傻乎乎的样子，比笨狗还要笨。
晚风争先从窗棱缝隙漏入屋内，抚一曲空凉萧瑟。
睫毛轻颤，气质清冷高贵的谪仙又消失在眼前，屋内空荡荡的，好似做了一场美梦。
不过这一次段小狗已经能够确认这不是在做梦了。
他坐这床头傻愣傻愣的笑，像是一个呆子。
“多生，多生，我有师父了！”
“师父要带我下山，并且帮助我修行。”
少年将脸贴近大肥鸡的翅膀柔软的羽翼，撒娇般的蹭了蹭。
多生本来闭眼休息得很好，最终还是不堪其扰，发出巨大尖锐的“喔喔”声。
毫不留情的就是一个爪子对向少年的脸，不过段小狗耳聪目明，及时的抓住了多生的翅膀，制止了大肥鸡的行动。
“多生，我说你呀，怎么可以这么不听话。”
少年手指指着大肥鸡的脑袋讲道理，希望这只灵性动物能够听得懂人话做人事。
“天还没亮就叫。”
“若是吵到峰主他老人家睡觉该怎么办。”
少年倒打一耙，黑白颠倒的话语真的是气煞鸡也，大肥鸡最终没有忍住，直接拉稀，在段小狗的那身破衣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段小狗气急，伸出手想要教训这只顽劣桀骜不驯的大肥鸡。
多生顺势飞走，溜得远远的。
走路的终究是比不过有翅膀的，能飞的。
“这家伙，这件衣服看来得重新洗一遍了。”
段小狗扶着木门，亲眼看着鸡在他面前消失无踪，后牙槽快要嚼碎了。
“混蛋，改天就把这只鸡给剁了给师父煲汤喝。”
夜色下，今夜无月，满堂皆黑，周遭黑漆漆的，枯凉凄落。
林曾躲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坑洼洞里，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他是来这望鹭峰寻宝的，一千灵石耗费一些时日，确实能够凑齐，但如果能够不劳而获那自然更好。
自然而然的，他就盯上了这最弱小可欺的望鹭峰。
“师父”这个词汇引起了林曾的注意力，灵光一现，他突然发觉，只要拜那杜旦为师，等这老废物死后他就可以继承望鹭峰的全部财产。
至于段小狗，一个凡人，必然争不过他，找个机会将他弄死就好了。
望鹭峰虽然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杜旦的传承，身为曾经顶尖的金丹真人，哪怕指尖漏出一点对于他来说也是大收获。
还有望鹭峰下方隐藏的灵脉，被阵法封禁，大量灵气专门集于主殿，供金丹真人修行。
……
这些足矣让一个练气期的外门弟子一步登天。
越想越兴奋，想到就去做，就去准备，林曾马不停蹄的离开了望鹭峰。
在金元宝身边委曲求全，低俯作小了那么多年，就是一个“忍”字。他惯是会曲意逢迎，讨好他人。
林曾已经做好打持久战才能够攻克这位望鹭峰峰主的准备，这望鹭峰他势在必得。
漆黑的魅影似一阵风掠过，那里好像有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段小狗走近，只有一个坑洼洞。
“果然是错觉，多生这只大肥鸡也不知道跑哪玩去了，这么晚都不回家。”
“果然是养不熟的鸡崽子，改天把它炖了煲汤喝。”
……
准备和师父下山之事终究是要告诉峰主一声，次日清晨，当段小狗小跑着过来，见着了一个不速之客。
林曾，这个曾经欺侮过他的人，衣衫齐整，彬彬有礼，谈吐得体，与峰主好像志投意合的样子。
二人说话之间言笑晏晏，有种外人插入不进去，融入不了的和谐氛围。
段小狗的心脏好像被针扎了一下，手指攥紧了衣抉，低垂眉眼，尽力的保持心情的平静。
他仅是一凡人，和峰主之间没有什么修行的话题可谈，一般都是段小狗说着，杜旦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应一声。
段小狗对此情此景着实羡慕，他也很想要和峰主谈的你来有往，而不仅仅是峰主在向下包容他。
修士与凡人之间隔着一道天堑，而他仅仅只是一个凡人。
哪怕段小狗很想要抬起头，大声地告诉峰主，把他给赶出去，他是一个坏人，曾经欺负过他的人里面的一分子。
牙齿碰撞，紧咬牙关，额前的碎发打下阴翳，握紧的拳头最终松开。
他只是一个凡人，与修士那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身份，峰主又怎么可能为他做主，把林曾给赶出去。
“小狗，你来这干嘛。”
林曾笑眯眯的道，显然是注意到了这个缩在墙角快要逃出去的小东西。
为了攻克杜旦，林曾特意去查询了解了一下望鹭峰的人际关系，包括这望鹭峰内唯一的凡人的存在。
段小狗有些错愕，听到面前人叫他的名字，而不是称呼他“丑八怪”。
他下意识偏过头，看向杜旦，终于在杜旦不变的温和包容的眼神中说出了自己的述求：“峰主，我想要下山看一看。”
杜旦点了点头。
他转过头看向林曾，面色也和缓了许多，心底的防线悄然下降了几分。
不嫌弃凡人，并且能够注意到小狗的状态。在他死后，小狗也能够有一个依托了。
杜旦身上的伤乃是天劫所致，根基受损，极难修复。若是选择散功重修，倒也不失为一条好路线。
可是这玉清门他信不过，他心中的骄傲也不允许他散功重修。
雷劫入骨之刺痛，每一日都宛若在受世间最严苛的刑罚。随时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住一命呜呼。只能够勉强用修为压着伤势，用酒精麻痹痛意。
林曾表现的极佳，察觉到了杜旦对于这个凡人的关心在意。强压下心中的鄙夷讨厌，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他的演技是极好的，浑然天成，一点也看不出曾经在金元宝身边的小跟班模样。
他们之间的谈话你来我往，热络周全。
段小狗身子稍稍瑟缩一下，峰主脸上的神情是清明从容的，对着林曾的态度也是肉眼可见的好。
他就好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插足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段小狗匆匆辞别，跑开了。
外面的空气是清新的，跑起来的时候很容易忘却心头的烦恼忧思。
看来峰主以后可能要收林曾为徒了。
这望鹭峰以后就由林曾继承了。
他会不会再次无家可归。
峰主，不会不要他了吧。
跑开的时候，段小狗想到了很多，想到收养他的老人的那座坟，想到了那段孤零零的一个人的日子。
清凉柔和的风拂过眼角将还未落下的泪珠抹去，少年的眼眶红通通的，好似被人欺负了一样。
他藏在后山的秘密基地，对着空地，大声地囔囔：“我不想要当凡人！！！”
“我不想要被抛下！”
“我不想要被欺负！”
“……”
纤弱的身体缩在一个小坑洞里，其他人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一个隐隐柔和不刺眼的光圈，让段小狗勉强改变抱膝埋头的姿势，抬起眼眸，看向来人。
“师父！”
他站起身来，围到了珺辰的身边。
扬起头，用那双纯黑的眼眸就那样子单纯的望着人。
明明什么也没有说，就是莫名的让人感到心疼。
虽然已经打算清理门户了，珺辰还是没有改掉那个时不时用神识在周围扫一圈的习惯。
注意到自家徒儿的异常，便立马瞬移过来看一看。
他不太懂得安慰人，掌门师父好像每次都在他修为进步的时候，就又往他这边堆放大量的灵药灵石与灵器。
珺辰扫了一眼储物戒指，适合凡人使用的东西少得可怜。
想到昨日这孩子与鸡的妙闻，睨了一眼段小狗的身形，神识在储物戒指中裁剪一番。
一件适合段小狗身形的新衣就制成了。
“明日就要出发了，这是给你准备的新衣。”
珺辰淡淡的道，眉眼从容，周身仙韵环绕，好似在陈述一个事实。
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仙人还是那个仙人。
段小狗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小木牌，又看了看那一身做工精细的新衣，破涕而笑。
“谢谢师父！”
少年的声音是清脆响亮的，透着纯粹的喜悦与真诚。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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