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初一怔，不明白这是从哪里得来的结论。刚才那个女人的确很年轻，但也可能是外表不显年龄而已。
他看林知照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再开口时难免带了点怨念：“你什么都知道。”
林知照眸光微动，没有吭声。
陆云初忍了忍，还是将后半句说了出来：“那你知不知道我——”
“齐寒舟呢？”
陆云初被他打断了要说的话，先是定定看了他一眼，然后不情不愿地撇开视线。
林知照自顾自地说着：“他虽比你年长，但到底是你的同门师弟，又是个不会武功的书生，如果这里真如刚才那人所说有怪物存在，就代表他随时可能会遇到危险。”
“他不是我师弟。”重音落在第四个字上，陆云初在这个问题上异常执着，“你又在转移话题，他都已经是个死人了……”
说到最后他声音越来越小，明知有些话不妥当，还是没什么顾忌就说出了口。
林知照停下脚步看着他：“不论你想说什么，我都不想听。”
陆云初回问：“是吗？”
林知照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陆云初握了握拳，只觉得自己满腔心事被凝固了。
他想抛开那些不清晰的顾虑前进一步，却被林知照轻飘飘几个字就挡了回来。
算了，他忽然想到。
上辈子是不是也走过同样的一步。如果林知照回应了，他们现在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半个家人，这可能是他们两个亲密到极限的关系了。
没什么好不知足的。
才怪。
回到约定好的地方集合，才发现邱恬又带了一个彩色人回来。
“宋编？”陆云初率先认出了人，是之前合作过并且一起进过障的宋秋。
宋秋看起来不是很意外的样子，大概是有上次入障经验的原因，因此她看到陆云初几人后只稍稍点了点头。
林知照笑着颔首，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
“小宋，”高遐忽然开口，语气听起来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你竟然认识这位林先生？”
宋秋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说：“林先生是云初好友，所以来剧组探过班。”
高遐闻言顿时展露出笑意，可看过来的眼神里却暗含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原来是这样，你这孩子，林先生可是星辰集团的股东，往后见面礼貌点。”
陆云初微微眯了一下眼，果然是距离产生美。
“他是宋编的老师。”陆云初压着声音提醒道。
林知照并不理会这些，转而问起正经事：“各位有什么发现吗？”
高遐因为他的无视，脸上浮过几分尴尬，连带着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撇了一眼陆云初，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邱恬白了他一眼，她对这个男人印象很差：“地底下可能有怪物，我找当地居民打听的时候，他们都有点儿忌讳谈这个，但后来他们认为我是救援队的，才肯多说一些，听意思是五天前这里刚经过一轮怪物入侵，仅存的防御系统把怪物打回去，然后就报废了，所以上面才肯紧急派遣救援队伍。”
“有市民发现真正的救援队在城外遭到怪物围剿，他们应该把我们当成死里逃生的成员了。”等她说完，魏声把得到的信息接了上去，“我们现在在城市南区，接待所和政府机构都在城东，城西和城南是居民区，剩下的城北和中心是商业区。另外有人怀疑城市里有隐藏起来的怪物。”
邱恬心中一惊：“是藏得太隐秘，还是怪物跟人类外形一致？”
程榆说：“暂时还没人见过能化形的怪物，只是这几天有不少人离奇死在家中，所以才有这种传言。”
林知照听完他们的信息汇总，语声平缓地说：“我们这边没什么发现。”
此话一出，别说邱恬眼睛瞪大，陆云初才觉得更奇怪，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林知照，刚撒完谎的人脸上一丁点不对劲都没有，是可以夸一句炉火纯青的程度。
一行人正打算前往接待所看看情况的时候，头顶的天空忽然卡碟似的一明一灭，附近的市民跟他们一样纷纷抬头，但看神色好像并不觉得奇怪。
陆云初感觉脖子仰得都有点酸了，猛然间意识到不对劲——好像所有人都在仰头看天，而且这个动作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分钟。
他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余光里林知照原本站着的位置竟然站着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另一个很坏的消息是，除了眼睛，他全身上下都不能动弹了。
“林安。”
明光彻底暗下的时候，陆云初突然听到了齐寒舟的声音，七分不耐加上三分克制，相当符合他印象中的这位历史人物。
他下意识眨了眨酸疼的双眼，视线触及到林知照静立的身影时竟然心跳停滞了一瞬。
陆云初一点不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即便光线昏暗，可头发长度差那么多，很难不让他想到之前林知照声音里混杂的那道女声。
林知照没有直接向他透露什么信息，但恰恰因为这样，陆云初有个大胆的猜测，而这个猜测成功令他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也许是林知照表现得太过平常，导致陆云初经常忽略一个事实。
林知照不是人类，他是天道的化形。
“天黑了。”林知照语气平静地说，他低头看了眼微微震动的地面，似乎完全不受障中变化的影响。
齐寒舟脸色很臭地看着街上被定身的人，最后在陆云初身上落定：“林安，这是怎么回事？”
林知照眉眼带笑看向他，不确定道：“兴许是昼夜交替引起的异动。”
齐寒舟冷笑一声：“装模作样，你岂会不知缘由。”
林知照神色无辜地看着他：“齐先生何出此言？”
“姓裴的果真脑子有病。”齐寒舟这时候也猜出不会有性命危险，毕竟这里不止裴曦一个人。
莫名感觉自己被骂了的陆云初默默吸了口凉气，没过多久，竟然感觉四肢好像能动了。
只是他有点不明白齐寒舟那句话的意思，忍不住想找个机会跟他谈谈。
这种奇怪的现象没有持续太久，众人也都说不上来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只好先压下疑惑，赶着夜色去往接待所的方向。
从城南穿过中心区的一角，商业街上没有正常的繁华热闹，比起居民区那边冷白色的灯光，显得更加寥落。
城东的接待所是一栋三层的小楼，七人一鬼来到这里的时候，门口有一个中年女人抬头看了过来，看样子像是在等候他们的到来。
“是救援队的吧？你们可算来了，路上辛苦啦。”胸前铭牌上写着“负责人王蓉”的女人满面笑容地招呼道。
邱恬自行站出来跟她搭话，王蓉却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反复说已经排好了住宿，邱恬听出她声音变得越来越尖细，就不再多问了。
不过他们进去的时候，王蓉又开口嘱咐了一句：“最近城里治安不太好，如果没有紧急任务，晚上最好不要出门。”
七个单人间，男士在二楼，女士在三楼。
二楼走廊，宋秋正要跟着邱恬和程榆上楼时，一直兴致勃勃观赏四周的高遐突然伸手拉住了她：“小宋跟我一个房间，相互有个照应。”
一团拳头大的火球突然朝这边射了过来，高遐下意识松开手倒退几步，脸色紧绷地看向程榆。
陆云初已经对这位业内实力派编剧彻底祛魅，看到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
这人在障里明明都怕得要死了，一路上装着敬业地采风，总想跟邱恬她们搭话，现在还敢明目张胆地犯贱，一股自视甚高的恶臭味儿，他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这时宋秋出声调解：“老师，那个负责人给我们安排的都是单人间，两个人一起住说不定会有危险。”
高遐被程榆奇怪的能力吓了一跳，再听宋秋这么说，觉得也有些道理，只好顺着台阶下：“哦，那行吧。”
林知照选了201房间，隔壁203是陆云初，对面202高遐，对角204是魏声。
齐寒舟跟着陆云初就想进去，林知照看过去，刚好看到陆云初把人推出去。齐寒舟阴恻恻地对着林知照笑了笑，后者回以一笑。
林知照：“不如来我这里。”
齐寒舟冷哼一声，然后飘走了。
反正他只是一道残魂，就算是在大街上睡也不会冻死。当然，他也不会屈尊露宿街头。
接待所的房间布置得很简单，单人床，书桌，衣柜，还有厚重的深色窗帘，可能是没有打扫，上面沾着一层灰。
几分钟后，房门被人敲响，林知照应了一声，推门进来的是陆云初。
“知照，刚才那个王姐说的话有点奇怪，她说治安乱，难道晚上出门容易被敲闷棍？”陆云初说。
林知照完全没有一点要思考的打算，回的话也有点敷衍：“可能吧。”
陆云初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我怎么觉得你这次有点消极，是不是那个奇怪的人占用了你的身体，所以不太舒服？”
“没有。”林知照不怎么在意他的这种说法。
他只是在想，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吗，陆云初都看出来了。此外他又有点搞不懂自己的行为，明明有邱恬在，自己为什么还要赶过来，他现在本来应该在睡觉了。
陆云初显然是还记着上个障里的事，自然而然将林知照的变化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我太弱了，没办法跟你一起承担障里的痛苦，更没法体会到长痛和短痛哪个更好，但不论你选哪个，我都支持你。”
其实林知照压根没想到这上面，不过陆云初的话听着让人觉得很舒服，果然还是那个能把太后和小皇帝哄得团团转的帝师。
“顺其自然就好，不过这是你们人类的灾难，时间长，也许伤亡会更多，你这算是背叛人类吗？”
陆云初勾了勾唇：“有吗，我不觉得。”
林知照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情绪泛滥前把人赶了出去。
夜深了。
林知照也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总之是被对门的惨叫声吵到了，听到魏声过去拍门的动静后，刚支起一点的身子又躺了回去。
走廊里，匆忙披上羽绒服的陆云初从203探出半个身子，发现只有魏声时才顶着鸡窝头走了出来：“声哥，要不直接破门进去？”
鬼知道一直惨叫的家伙还能不能坚持过来开门，大半夜的折腾人，不管是怪物还是高遐，都太没公德心了。
魏声想了想，后退半步，抬腿猛地踹上面前的房间门。
嘎吱响的老旧铁门嘭地打开，露出里面躺在床上大幅度抖动着吱哇乱叫的男人。
魏声抬腿走了进去，陆云初看了看被破坏的门锁，默默对魏声比了个大拇指。
太有实力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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