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晴。
两人昨夜喝许多酒，又胡闹一夜，日上三竿也没从东厢出来。
反正家里已无高堂，无需早起敬茶，也没人在这时候去打扰二人。
不过江清今日还是有些安排。
领着寅九去拜拜父母牌位，家里其他人也要认一认。
纳妾在别人家不算什么大事，妾室也不配到祖宗牌位面前敬香。
但江家，江清的规矩就是规矩。
江清觉得寅九进门算家中添丁进口的喜事，值得告诉爹娘一声，便安排了第二天拜牌位。
至于拜牌位的时间……
之前没有先例，江清说什么时辰就是什么时辰。
两个人起得晚晚去拜牌位。
五姨娘信佛。为她方便，家里建了个小佛堂，好让她日日参拜，除此之外，还经常到江清的娘和江老爷的牌位跟前上香，为二人在阴间积福。
江清带着寅九来给父母上香，五姨娘正跪在江老爷江夫人的牌位下闭目喃喃，满脸宁静。
江清拦住想通报五姨娘的丫鬟，拉着寅九站在门口等她和爹娘说完。
五姨娘说的时间不长，起身转身看见门口的江清寅九，微怔之后下意识蹲身，之前跪得有些久，膝盖一软，边上的丫鬟立即搀住了。
江清也面露关切，快步上前搀扶：“姨娘慢点。”
五姨娘扶着江清的手臂站稳了，面带歉意：“又让小姐操心了。”
“没事。”
五姨娘看见门口碍于自己不知要不要进来的寅九，问：“小姐带新人来见老爷夫人？”
江清应了。
五姨娘：“妾身先退下，给小姐腾出地方来。”
江清：“中午我领他也见见姨娘。”
五姨娘：“晓得的，柳枝已经和我说了。”
五姨娘走了，寅九便迈步进来，有些忐忑地跟着江清取香，点香，跪在她身后的蒲团上。
江清拈香而跪，跪得笔直，堂上牌位只有父母，不见祖宗。
她眼睛看着堂上的父母牌位，静静跪着。
不知道是否在心底和已逝的父母说话。
香静静燃了一小节，江清的面庞在香烟掩映中有些朦胧虚妄。
袅袅香烟中。
江清笑了笑，道：“两位在那边只管安心，我过得好得很。爹不妨再打下片基业，等我过去继承。”
说完便起身，将香插入炉中。
插香之后整整裙摆，回身看寅九。
寅九拈着香，心有些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江清已经起身，不敢让她等自己，便干巴巴地说：“老爷、夫人在上，我会体贴小姐。”
说完擎着香给牌位磕了三个头，把香插上就出来。
*
既然纳了妾，江清觉得寅九便也是江家一份子。
中午就一起吃个饭，互相认识一下。
江清带着寅九和姨娘、弟弟、妹妹一起吃饭。
江清坐在主位，寅九挨着她坐。左右排下去是八位姨娘，养了孩子的姨娘抱着孩子一块坐。
加起来十三口人，满满坐了一桌。
姨娘们都知道寅九是谁，江清主要是给寅九介绍姨娘。
“这是一姨娘。”江清道。
寅九跟着江清叫了声：“一姨娘好。”
叫人同时看了一眼一姨娘，话音落便收回目光。
一姨娘面上带着淡淡笑容：“你也好。”
说完抬手，她的丫鬟立刻上前递上了一个盒子。
一姨娘让丫鬟把盒子给寅九看。
寅九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喜雨楼花娘们常用的胭脂水粉。
一姨娘道：“小姐喜欢你好看，在这方面便要多用心些，虽然年轻，也不要忽视了保养装扮。打扮得好看些，小姐才更喜欢。”
寅九道了谢，让杨松她们收下了。
江清的目光落到一姨娘怀里，伸手把一姨娘怀里一身粉衣脸上肉嘟嘟的小姑娘抱到自己身上，让小姑娘的脸冲着寅九，给他介绍：“这是我江沐妹妹。”
寅九道：“妹妹好。”
江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脑袋依偎在江清锁骨上，说了一声：“哥哥好。”
江清摸了摸江沐的脸。
江沐还用肉嘟嘟的脸蹭江清的手。
江清笑了一下，揉揉她的脑袋，看向二姨娘。
她还没开口介绍二姨娘。
二姨娘先道：“我之前和六娘一起见过他的，小姐眼光真好。”
江清看着她的脸道：“我爹眼光也不错。”
二姨娘“哎呀”了一声，笑着捧了捧自己脸，对寅九道：“进门之后你也不要懈怠，武馆还是要去，把体格练结实些。”
寅九只能点头称是。
“我却是没准备见面礼的。”二姨娘看看一姨娘，“但是姐姐都送了，不送显得我忒小气。”
六姨娘笑着打趣：“只姐姐送了不会显得你小气，我们都送你不送，才显得你小气。”
二姨娘看了一圈姐妹，迟疑着问：“你们都备了礼？”
姨娘们都笑着点头。
“这下显得我不懂规矩了。”二姨娘轻轻摇头，然后对寅九道，“我也送一份，一会我让丫鬟送你院里去。”
“二姨娘破费了。”寅九道。
二姨娘摆摆手。
三姨娘送了寅九一副自己画的字画，嘱咐他闲来无事也可以读一些书，陶冶情操。
四姨娘送了块玉佩，交代他好好伺候小姐。
她养的是个小子，叫江润，性子有些急躁，在别人怀里坐不住，独自坐在高脚椅上，晃着腿和寅九打招呼。
五姨娘送了盆兰花，建议他闲时念经，为小姐还有老爷夫人祈福。
六姨娘送了一坛陈酿，让他和小姐一起喝。
寅九收下陈酿，暗暗看了江清一眼。
七姨娘和八姨娘也各自赠礼，东西不贵重，总归是一片心意。
八姨娘养的小姑娘江涟认生，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哥哥”，便把脑袋埋在八姨娘怀里，不愿抬起来了。
江清多看了八姨娘和江涟一眼。
认过人便可以用膳了。
江清把江沐还给一姨娘抱着，动了第一筷子，其他姨娘才去拿筷子。
寅九不清楚江家饭桌上的规矩，看姨娘们动了自己才拿起筷子，去夹自己看中很久的酒糟肉。
夹起来也不放到自己碗里，小姐就在边上，当然要先伺候小姐。
寅九才把酒糟肉夹起来，就看见比自己先动筷子的姨娘们，有的夹着菜往江清碗里塞，有的拿着小碗舀了汤送到江清手边，还有的拿了蟹腿和虾开始剥，看样子也不是打算自己吃的。
江清根本不用够一下，她喜欢的菜已经全到眼前来。
寅九：……
手里的筷子拿着突然有些硌手。
好像我才是小姐纳进门的妾。
几位姨娘布菜的动作纯熟，从前江老爷还在的时候她们紧着伺候江老爷，有时候江老爷身边插不下去手，便顺带伺候着小姐。
总归老爷就这么个女儿，把小姐伺候好老爷也是高兴的。
老爷走后她们就一心伺候小姐。
伺候了许多年下来，为小姐布菜都有了默契。
寅九将酒糟肉夹到江清碗里，道：“几位姨娘，让给我点表现的机会。”
姨娘们给江清布菜的动作一顿。
江清只笑：“好歹是新人进门了，这些事姨娘们也交给新人做。”
三姨娘瞥他一眼，纤纤玉指把完整的虾肉剥出来放到江清碗里，接着拿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边擦手边道：“你好生伺候。”
寅九应了，专心致志为江清布菜，江清目光一扫，他便跟从指示去布菜，不说如臂指使，也算言听计从。
只是桌上还有虾蟹，吃起来颇为麻烦，寅九布菜同时难以兼顾，都是几位姨娘细细把肉剔出来放到江清跟前。
江清眉目含笑地谢了姨娘。
寅九看着，有种姨娘在分薄江清宠爱的感觉。
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姨娘又不可能和自己一样爬上小姐的床。
于是按下这些杂念，专心伺候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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