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九太黏人了。
生辰已过,江清不打算继续纵容了。
一直纵容下去,她下一次出海时寅九的病可能会更重。
而且她也有些要事要做,不能带着寅九,甚至不能让人知道。
不过直说寅九难免多想,江清不打算亲自和寅九说这事。
冠礼后一天中午,江清正要带着寅九去后院和姨娘们一块吃饭,柳枝匆匆走来:“方夫子来了。”
江清并不意外,点了点头:“请夫子进来。”
不一会儿,方夫子便走进了正房,见到江清,并未多做打量,微微躬身行礼,道:“见过小姐。”
江清待他比旁人多了几分尊重,起身回礼道:“方先生客气,不知夫子来此何事?”
方夫子的目光转向站在江清身边,一直看着江清的寅九。
寅九这时才反应过来是夫子来了,连忙转身对方夫子一礼:“见过先生。”
方夫子看了他一会,徐徐道:“是为着久长而来。”
寅九的心忽地一沉。
只听方夫子继续道:“你已经几日未来上课了,前几日我想着你与小姐重逢不易,并未前来催促,昨日加冠,给你取字久长,也希望你勤勉于学,用功长久,今日却仍不见你到东厢读书,我只好到这里来问了,你什么时候继续念书?”
寅九面有愧色,牵着江清的袖边,底气不足道:“小姐在家,我想陪小姐,等小姐出门了我再和先生念书。”
不止是方夫子,江清脸上也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江清道:“不日进则日退,若是几月不学,到时候岂不是要从头来过?”
寅九被她说的脸上发烧,可心里又不想放下和她相处的时间去读书,也不顾是在夫子面前了,用脸去蹭江清的肩膀:“身为妾事,最重要是讨主人欢心。”
方夫子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变了,寅九只当看不见。
江清伸手钳制住他的下颌,把他的脸抬起,温柔地道:“主人喜欢你多读书。”
寅九观察她的神色,其实也不用观察,从江清的语气中他就能感受到,这事已经定下了,没什么改变的余地,眉宇间有些难过,却乖巧地道:“我听主人的。”
江清放开了他,转脸看向方夫子:“还请夫子多费心。”
方夫子点了点头,道:“小姐放心。”
随后又对寅九道:“久长已经落了几日课了,午后便来东厢。”
寅九应了。
*
东厢。
方夫子教过了今日要学的句子,正在讲解意思。
方夫子在讲,寅九心情焦躁,飞到不知道在做什么的江清身上。
方夫子察觉他的走神,讲一段便要求他复述自己刚才讲了什么。
方夫子盯得紧,寅九忍着心焦坐在椅子上念书,机械性地复述夫子的讲述,想着尽量敷衍过去,下了课去找江清。
但方夫子没放人。
让他把意思从头到尾全讲一遍。
寅九听课又不用心,说不出来。
方夫子把他留在东厢罚抄,不写完不许走。身体如果不好也不要紧,可以立刻请大夫。
寅九无奈,只能埋头读书。
天全黑了才被放走。
一连多日都是早出晚归地念书,晚上只有一点儿时间和江清说话。
寅九不知道江清白日去了哪里,要求江清每日宽衣穿衣都由自己经手,借此观察她身上有没有多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江清身上各种挂件经常换,半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这个香囊我从前没见过,花样真好看。”
江清看一眼香囊,懒洋洋道:“五姨娘亲手绣的。”
寅九解下香囊,继续给她宽衣。
外袍散开落下一条帕子,寅九眼疾手快地接住,下意识拿起来看。
江清:“七姨娘送的。”
寅九有些讪讪:“送小姐东西的人太多,难怪我送的都没见小姐戴。”
江清莞尔:“九儿心意难得,我叫柳枝收起来了。”
寅九心里知道江清都是这样处理亲近之人送的礼物,却还是忍不住因为她的话心里有点甜。
*
虽然被方夫子看着用心读书,每天还是可以见到江清,几天时间寅九也就习惯了。
被功课填满空闲时间的寅九,没什么时间胡思乱想,而且每天都能看见江清。
这日方夫子家里有事,下学早了些,寅九习惯性往正房走。
看见正房门窗洞开,知道江清此时在房里,心中欢悦,阻止了想要通报的柳梢,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就看见江清坐着,秦剑站在她身边,微微躬身和她说话,距离不算十分亲密,却也有些超过主家和护院正常限度了。
江清神态自然,秦剑脸带微微笑意。
寅九本来还笑着的脸瞬间垮了。
江清察觉到他来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笑了一下:“九儿自便。”
又继续听秦剑说话了。
寅九盯着二人,只觉秦剑好似离江清更近了,说话时的气息都撩到江清发丝了。
寅九坐立难安地熬到秦剑离去,立刻向江清投去幽幽怨怨的一瞥:“把我打发去读书,房里正好进别人。”
江清习惯了他看见点风头就要吃二两醋的行径,并未在意,随口应付:“秦剑与我谈正事。”
寅九听了幽怨更重:“什么正事要凑那样近。”
江清笑:“那便是也想顺便谈谈其他。”
江清对勾搭她的男男女女从来都是这副态度。
不甚在意,照单全收。
寅九一瞬间低落下去:“小姐是不是觉得我天天腻着你烦了,所以打发我去读书。”
江清动作一顿,看过来的眼神多了一点认真:“这倒没有,九儿挺合我胃口,呆在一块也教我开心。”
寅九这下却不是一句话能哄好的了,带着些可怜地看着她:“小姐是哄我罢。”
“你心病未痊愈,待在一起太久反倒容易依赖,等我离家你又该怎么办?”江清道,“我希望你学学姨娘,开开心心过日子,别总闷在屋子里,想些有的没的。”
寅九心里又甜又酸,走到江清跟前蹲下,仰着脸看她:“我爱小姐,反倒是错了。”
江清抚着他发顶道:“当然可以爱我,但不要太过了。”
江清的话意有所指,寅九心里一突,知道不该问还是问了出口:“因小姐吃醋也是过了吗?”
江清没说话。
意思很明显了。
寅九的眼泪从潋滟的眼里滚出来。
他心里的失落伤感从眼里漫出来。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江清只是伸手去摸他的脸,拇指从他睫毛上轻轻擦过,没有其他举动。
寅九被她的举动稍微安抚,又清楚知道她只会给自己金银财帛,以及对所有美人平等的喜欢。
可能他凭借皮相博得的喜欢多一些。
但那也只是浅薄的、满足一时欢悦的喜欢。
没有他也会有别的美人。
寅九实在没心思再和她呆在一块,艰难地说了句:“院中有事,我先回去。”
江清只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出声挽留。
寅九脚步匆匆从正房离开,心中酸涩难言。
杨松几人几乎是小跑着在后面跟他。
回到东院就进了内间,说要静一静。
杨松看他神色异常,怕他一个人闷出事来,接着倒茶的名义进去看了他,寅九却躲到床上,放下床帐,根本没让人看见。
杨松也不好直愣愣去闯他床帐,说服了金四进去看看,最好是能说上几句话,排解一二。
寅九却是知道他心里的憋闷、委屈、酸楚,他人是不能理解的。
金四只会觉得他已经坐拥金山,何必再想那许多?
杨松他们只会拐弯抹角、甚至直接给江清说话,他这个名义上的主子根本不重要。
他心里更难受了。
他又算什么主子,江家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江清。
他和姨娘们在仆人面前是主子的身份,在主子面前还是仆人。
寅九越想越难受。
正在此时,金四讪笑着撩开了床帐,开口道:“公……”
“子”字还没出口,寅九便发了火,随手抓了个枕头砸过去:“走开!静一会,听不懂吗?”
金四被枕头砸走了。
走出去便和杨松他们诉苦,这下没人敢再进去打搅了。
寅九一人对墙侧卧,独自气闷。
他也知道自己这气虽有由来,却没甚道理。
他这个身份,小姐已经给了太多。
世上多得是男人娶了妾回家以后,不舍得在小妾身上多花一文钱的,也多得是在外面一有不顺心的时候,回家打老婆的。
奴仆妾室都是主家的财产,和买回来的牲畜区别只在于他们能做些牲口做不了的事。
牲口干活哪有钱拿。
奴仆干活也是没有的。
是江清大方,每个月都下发月例,做得好还有赏。
许多商户也是日进斗金,却性格悭吝,一毛不拔。
做得好没赏,做不好让人打就是。把人当牲口对待。
娶回家的妾也是一般的。
伺候得好,是应该的,伺候不好,打一顿,打几顿不听话,叫人牙子来把人卖了,再买个新的。
总有听话的。
相比之下,小姐格外好。
寅九也不打算生多久的气,他吃的用的都是小姐的,哪好和她置气,只是这阵实在伤心,总待在她跟前也伺候不好。
他想等自己的伤心劲过了就去找江清。
不需要太长时间的。
他独自伤心,杨松让杨风他们看好寅九,自己去正院找柳梢她们打听消息。
毕竟她们站得近些,或许便听着了一星半点。
柳梢她们也没听见两人在内间说了什么,或者是听见了不愿说,总之杨松没得到消息。
这在杨松的意料之中。
杨松想知道的是旁的消息:“小姐可有异常?”
柳梢想了想道:“应是无。”
杨松放了心,心里也有了底,多半是寅九自己的问题,又多半是心里又过不去了。
杨松谢过柳梢:“姐姐帮了我大忙。”
柳梢:“这算什么大忙,一句话罢了。”
又道:“晚上小姐有宴会呢,公子一起么?”
杨松心里警铃大作,寅九一回来就躲床上模样,看着可不像晚上就能好的。
小姐赴宴,公子若是不同去,小姐再带一个回来就不好了。
再次拜谢柳梢,快步回了东院。
杨松心里向着小姐不错,但寅九也是她的主子,在江宅中,没有什么比伺候好小姐更重要,小姐开心了,她随手给的赏比他们干一个月拿的月例还要多。
杨松想常得到小姐的赏自然得往小姐跟前凑。
想往小姐跟前凑,他的主子就得维护好和小姐的关系。
若是小姐不喜,厌了寅九,杨松也就不说什么了。
寅九主动回避小姐可不行。
杨松想劝寅九,又担心寅九还在气头上,并不想撞上去和金四一样被砸个枕头。
这事便得周旋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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