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霆霏勾出一个极为讽刺的笑容,从怀中缓缓掏出了那个装着搜魂蛊的小琉璃瓶来。
“幸好当时没有把你扔掉,”她冲着瓶子里的母蛊眨了眨眼睛,似是庆幸似的,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地划过琉璃瓶子,弹了一下。
听见瓶子清脆的“叮”了一声,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
“说来说去,首领还是适合当阶下囚的好。”她提着瓶子,冲着母蛊白光正盛的地方漫步走去。
陆玄庭,我应该要拿你怎么办呢?
不妨弄死你。
姬霆霏仔细地思索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来,若是她先宰了陆玄庭,而后再自己解决了自己,似乎是个不错的法子。
毕竟回头到了阎王殿,洛浮屠若是要找她扯皮,她也得在场才行。
没准儿她要是能带上陆玄庭早点儿下去,还能赶上那些人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到时候大家一起在忘川边热闹热闹,好像也不错。
想到这里,她忽的轻声笑开了,眼里露出些向往的情绪来。
她觉得自己进了修罗地后真是跟着陆玄庭一起将脑子忘在外面了,不然怎么会如此认真的考虑起这般荒唐的事情?
但是这黄沙漫天,行途漫漫,她一个人正好也无事可做。想想这些有的没的,似乎也是个打发时间不错的法子。
陆玄庭在丢下她以后,肯定是一个人疾行而去,她一时半会儿估摸着也追不上他。不过比起之前,她此时已经没了当初寻不到人的焦急。
她想着,没准儿去晚个一时三刻,阎王爷就已经先看不过眼,将陆玄庭收走了?
毕竟,这沙漠里死过的人,没有上万也有八千。
很可能过了今夜,就连她也会成为这其中一员。
但是之前已经说过了,她并不着急,反正在她在乎的人都已经在地下等她了,自然也不担心死后无人做伴……她独身一人在这荒芜世界也孤单得很。
她想着,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来活得还真他娘的可悲。
因为失去了重要的人;踏上了一场或许有去无回的救援;来到了一个曾经带给过自己无数噩梦的地方;救起了一个想要自己死的混蛋。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她仔细地回想着,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人生就不再有繁花盛开,变得满是荆棘的?
或许就是一个月前,四处所有拒降的大小统领被陆玄州一一处决的时候?
或许是再早些,洛浮屠和绣衣处尽数折在永明道上的时候?
或许再之前些,她被父亲当作礼物送给陆玄庭的时候?
还或许是母亲离开的时候?
还是再往前,在她和大娇他们在慌不择路之下跑进修罗地,却只得她一人逃出生天的时候?
还是早在她被姬昼哄骗着在大街上走丢,被人贩子捡了去的时候?
……
她不知道,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没有人可以告诉她,为什么她总是被剩下的那个,总是被孤孤单单地撇在最后?
小时候和姐姐兄长玩闹,她因为与他们同父异母而被排斥在外,
后来进了修罗地,和大娇,韩禄,忍冬他们三个说好要一起逃出去的,但是他们三个却永远留在了这里作伴,将她忘在了外面。
再后来她又去了绣衣处,认识了洛浮屠,蒙畅,枢密处的宋牧,宁三娘,度支处的白鸢,江原,光禄处的金二,金三……
她忽然之间有了好多同袍,甚至于还有了些朋友。
她以为只要跟着陆玄庭,她便可以一直留在绣衣处和他们这帮人在一起。
虽然也有很难的时候,会受伤,会挨骂,会受罚,但总是有人陪着。
洛浮屠虽然嘴欠,但是也真的对她很好。
他说她年纪尚小,是个小妹妹,所以总在她面前自称“哥哥”,还会在被罚的时候在首领面前为她求情,甚至于帮她分担刑罚。在洛浮屠身上,她儿时对姬昼他们三兄弟的憧憬似乎成了真:她有了个真心待她,真心将她当妹妹的哥哥。
她小时候其实很羡慕自己的大姐姬霆雯,因为姬昼他们三个兄弟与姬霆雯一母同胞。姬家三个姑娘,姬昼三人只将姬霆雯当做是真正的妹妹,宠着,护着。
在国子监的时候,人人都知道姬家大姑娘姬霆雯是个惹不得的人物。她背后有三个哥哥,由不得外人动她分毫。只要招惹了姬家大小姐,那就是惹到了姬家三位公子,不掉层皮来,绝不可能善终。
可是她,谁也没有。
姬昼他们在国子监里,甚至会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目不斜视的从她身旁经过,仿佛她只是个毫不起眼的陌生人一般。
然而在绣衣处,在洛浮屠身边,她好像将小时候的遗憾补全了。洛浮屠天天在她面前“哥哥”长,“哥哥”短的,她虽嘴硬的从未承认,却也早就将认洛浮屠做了那个她从未有过的兄长。
她以为,青龙王陆玄庭会在三洲永立不败之地,而她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求和礼物也可以在他麾下寻得一所归处。
有兄长,有朋友,大家每日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她所求的,不过如此。
但是,老天爷就连她这小小的愿望都吝啬的不肯允她。
随着陆玄庭入狱,洛浮屠永远的折在了永明道上。
而她在四处的其他人也在行刑台上紧随其后,一道儿结伴去了忘川。
她又被留了下来。
就连赴死,她都是被留下来的那一个。
而就在今天,四处除她之外唯一活着的人,陆玄庭,这个她亲手救下来的首领将她留在了荒漠中,想让她在流沙中孤单上路。
……
她要杀了他,她要杀了他,然后,大家就可以在地下团圆了……
她还能见着洛浮屠,听他一声声不要脸的自称“哥哥”;白鸢也会凑上来,点点她的额头,亲昵地搂住她,说她想小樱桃了;三娘会一如往常的笑着给她端上一杯热茶,让她尝尝她新做的糕点;江原的算盘还是会打得噼啪响,一笔笔的查他们报上去申请报销的单据,而后拦下一两笔,将前去报账的蒙畅气到跳脚,拉着金二金三嚷嚷着要找首领评理……
从前的一幕幕像是皮影儿戏一样在她眼前划过,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头微微偏着,眼中的滚烫泪却终究是包不住了,和着一脸的尘土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她真的……好想回去。
她甚至不在乎继续在陆玄庭这个混蛋手底下当差。若是可以,她愿意拿出自己所有的一切去换:换青龙王威风依旧;换五军四处一如往常;换洛浮屠一声 “小樱桃”;换绣衣处一餐团圆饭。
她越想,便越能感受到这计划带给她的诱惑,好像曾经的生活就近在咫尺,只要她向前跨出一步,她就又能回到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好像只要她杀了陆玄庭,一切又会回到从前。
毕竟,五军四处相汇冥川,怎能少了首领呢?
她的目中倒影出眼前的荒芜沙漠,露出些狂热情绪来,冲着陆玄庭消失的方向,加快了步伐。
……
然而她走着走着,洛浮屠的脸却又浮现在了她的眼前——微黄烛光映出他一抹无奈的笑来,冲她道:“小樱桃,哥哥欠着首领一条命呢,我的命是他救的,是他的……”
洛浮屠劫狱的前一天,她去找过他,想劝他住手。当时她觉得父亲和姬霆雯肯定还有后招,偷了令牌便着急忙慌的赶到他们藏身的地方,让洛浮屠带着剩下的人现在就出城,再也别回来。
他却无奈地对她笑了笑,一双桃花眼温和的看着她,却无比坚定地道,纵使是死路一条,他也要去。
他说,他的命是陆玄庭的。
而后,蒙翰,段轩,敬荣,小猴子,宁然一个个的也都这么说:“当年敬轩里既然起了誓,要奉首领为君,怎能食言?”
就因为当年敬轩这一句誓言,绣衣处大小统领尽数命丧永明道。
转眼之间,五军四处这个庞然大物,只剩她和陆玄庭了。
或许是,只剩她了……
这往事实在太过伤神,她狠狠地闭紧了眼,握上自己胸口的命牌,口中喃喃道:“因怖而生忧,因怖而生勇,亦步亦趋,天明始至。因怖而生忧,因怖而生勇,亦步亦趋,天明始至……”
她颤抖着身躯,许久之后,才重新睁开眼。
狂热的情绪褪去,姬霆霏的眼中再次回复清明。
陆玄庭不能死。
绣衣处尽数折损,只是为了救陆玄庭一条命。他若是折在她手里,这又算什么?
所以陆玄庭不能死,他得平平安安的出了修罗地,像当年在敬轩里那样重新受她一拜,而后,她才可以与他恩断义绝,天高水远,再不相见!
她不能死在这里,陆玄庭也不能,所以她要尽快找到他,尽快救他出去。
想到这里,姬霆霏脸上露出些坚定的神色来,举起手中的琉璃瓶子,再次加快了步伐……
但是老天爷总是不喜欢随人愿的:就在她刚刚回心转意,抑制住想杀陆玄庭的强烈**后,琉璃瓶子里的母蛊却忽然开始泛起了红。
子蛊濒死,母蛊才会泛红,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的瓶子,也顾不得在沙漠里使用轻功所带来的巨大损耗与潜在的危险,飞速向前方掠去……
倒计时: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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