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中午，姬霆霏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陆玄庭被她揍得已经看不出模样的脸。
这青红相映，调色盘一样儿的脸让她恍然之间还以为是修罗地出了什么自己不认识的怪物，身体一个用力，连滚带爬的与陆玄庭拉开了距离。
陆玄庭看着而她这躲煞神一般的模样儿，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道：“你怎么样？”
这人说话声音还挺熟？
过了好一会儿，姬霆霏发愣的脑子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旋即冷下了面孔，冷笑道：“怎么，首领昨日没能在流沙里把我闷死，今日换了个法子，想将属下吓死？”
令人意外地，陆玄庭听见这夹枪带棒的话，竟然毫无反驳，只是定定地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样？”
这下子，皱眉的人变成了姬霆霏，她一时之间不知道陆玄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了他半响，一句话也没说。
她定定地看着陆玄庭，似是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个什么猫腻似的。
另一边的陆玄庭见她毫无反应，询问声紧随而至：“你哑巴了？我问你话呢。”
姬霆霏微微挑了挑眉，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没错了，首领还是那个首领，混球还是那个混球。一切毫无改变。
她敛住了神色，嘴角扯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来，道：“多谢首领关心，属下无碍。”
然而她眉宇间的冷淡实在是太过明显，就连这恭敬的话也随即变得甚是有挑衅意味来。
陆玄庭今日却不知怎么的，没有像往常一样龟毛，好似压根儿就没有看见她的抵触情绪一般，点了点头道：“嗯，准备一下，我们接着赶路。”
虽然陆玄庭的态度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但是姬霆霏却并未像往常那样头疼。
她觉得，归根究底是因为她现在已经对陆玄庭不抱任何希望了；只要能够活着把他从这里弄出去，她便可以算作是功德圆满；其他的一切，与她无关，也不值得她再为此生气。
想到这里，她冲着陆玄庭点了点头，到了声：“是”，便转身去到湖边将水囊灌满。
背过身去的她没有瞧见，陆玄庭正盯着她的背影发愣。
陆玄庭这时候也有些纠结：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姬霆霏。
她救了他的命，没错。
但是同时她也是他的下属。
既然她不是姬家的奸细，而切切实实是他陆玄庭手下的探子，那属下救首领，天经地义，不是吗？
他可以包容她一时生气对他不敬，但是他身为首领的自尊却也不允许他毫无底线地对着昔日的一个下属低头。
更何况，这个下属还是姬家人。
“道歉”这个词对于现在的陆玄庭来说陌生得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文字一样。
姬霆霏对于陆玄庭这一夜之间心中所生的纠结毫无所觉。
她背对着他，一边往水囊里灌着水，一边道：“走得匆忙，我们身上只剩下水囊和伤药，若是想要活命，须得在五日之内走出沙漠才行。”
陆玄庭听见她的话，破天荒的附和道：“既然你对着修罗地情况了解，我跟着你走便是。”
他这可以称之为“随和”的话让姬霆霏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偏过头来看了看他，却旋即又恢复到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陆玄庭今天比之往日，好像的确是要好说话一些。
但是……这关她什么事？
她晃了晃手中的水囊，扯起一丝笑来，示意着眼前的人可以出发了。
陆玄庭见状，抬腿便要出发，然而刚迈开两步，却忽的又会转过身来，冲她问道：“你昨夜发高热了，你确定你没问题？”
姬霆霏抿了抿嘴，正要开口道没事。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便听陆玄庭道：“若是不行便不要逞能，回头你若是在沙地里又扛不住，我们两条命都得搭在里面。”
陆玄庭这话不由得让她一窒，到了嘴边儿的话便不自觉的改了口，笑了笑，状似无意的冲陆玄庭抬了抬下巴，道：“若是如此，那就烦请首领为我陪葬了，左右属下也不亏了。”
“姬……霆霏！”陆玄庭听见她这话，张口便要呵斥，然而对上她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攥了攥拳，道：“看好你的嘴。”
姬霆霏冷嗤一声：“是。”
两个人就这样重新踏上了跨越沙漠的旅程，沉默依然。
这一路上，陆玄庭没再刁难走在后面的姬霆霏，姬霆霏也没再搭理前方的陆玄庭。两人隔着七八尺的距离一前一后在沙漠上行径，除了必要，能不说话，就绝不会从嘴里蹦出一个字来。
两人行过漫无边际的黄沙大漠，天边云卷云舒，日头东升西落，直到第五天清晨，姬霆霏终于看见了熟悉的石壁。
“我们快要走出去了。”看过了接连十日的荒沙大漠，即将要走出沙漠，她不可自抑地开心起来，冲着前面的陆玄庭道。
听见她略带喜气的话语，陆玄庭也不由得嘴角上翘，转过来冲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这几日死一般的沉默中沉默后，能再次听到姬霆霏欢欣语气，陆玄庭无疑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觉得，接连四天，姬霆霏纵使是天大的怒气，也应该开始逐步消退了。
差不多到时候了，他心里想着。
于是他转过头去看向姬霆霏，道：“你消气了？”
姬霆霏忽的听见他这没头没尾的话，愣了愣。
什么……消气？
然而她转念一想便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气笑了。
因为缺水的原因，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些别样的低沉磁性，慢声道：“首领是觉得在这不见人影的大漠之中跋涉四天，属下便会将你在流沙中背弃我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说罢，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想要遏制住自己此时有些波动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和陆玄庭仿佛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人与人之间相互的关心，尊重，爱护，在陆玄庭的世界里好像并不存在一般，而他似乎觉得这世间万物一切的一切，都该是理所应当地绕着他自己旋转的。
在他心里，她好像就该抛下一切，为了他进入这修罗地里，舍生忘死，不计前嫌地救他出这泥沼之中。
姬霆霏觉得，这世间最憋屈的事情莫过于此了吧；因为她还就真的非得救他：为了绣衣处，为了洛浮屠。
即使，她真的很想就此将他撇在这沙地之中，让这混蛋也常常被人抛弃放下的滋味。
可是她不能。
每每一想到这里，姬霆霏姬就觉得自己眼眶发热，好似心里的憋闷忍不住地想要化成泪水排出来一般。她将手掌放在自己的眼睛上轻轻揉了揉，似是安抚一般，再睁开眼时，看向陆玄庭目光已经趋于平静。
还没等陆玄庭说什么话，她便撇嘴笑了笑，抢先开口了：“罢了，你就当我消气了吧。”
反正，这消不消的对于你而言也没有半分差别。
她一边说着，一边侧身绕过陆玄庭，继续向前面慢慢走去，似是自言自语道：“若是一切顺利，我们今晚大概就能到达草原上。”
陆玄庭看着姬霆霏这接二连三的飞快的变化，有些没回过神来。
所以，她到底是消气了，还是没消气？
他实在是把握不住她这模棱两可的话语中的意思，皱了皱眉，小声道：“真麻烦。”
他这话自是没有逃过姬霆霏的耳朵。听罢姬霆霏却只是微微挑了挑眉，依然沉默。
陆玄庭看着眼前越走越远的姬霆霏，也快步跟了上去。
他的思绪很快就被两人即将到达草原的事情吸引了过去，将刚才姬霆霏那点儿反应抛在了脑后。
在他心里，不管姬霆霏消气与否，两人的共同目的终归是要走出修罗地的。只要这个最终目的能够达到，陆玄庭觉得她早晚都会消气。
姬霆霏是他的下属，在他这里受了委屈，自是要自己消化掉的。
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这世上哪儿有下属一直和首领置气的？
陆玄庭觉得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因此他现在面对姬霆霏的冷对，丝毫不曾慌张。
直到很久以后，陆玄庭一想起今日之景，便很想能再次回到这个时候，代替姬霆霏将自己弄死。
像他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怎会值得她搭上性命相救？
在这接下来的一天中，姬霆霏走在前方都未曾回过头看过陆玄庭一眼。
他心中快要走出沙漠的喜悦很快就被一股郁气相取代。
他张了张嘴，想要叫姬霆霏见好就收，但是‘你差不多得了啊’这句话在他口中囫囵多时，却始终没能出口；他紧紧的盯着姬霆霏的背影看了又看，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了无数种想要出口的话，却始终一言未发。
陆玄庭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魔怔，仅仅只是看着姬霆霏的背影，心中升腾起一种莫名的心虚之感。
倒计时：二十一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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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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