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缓缓升起,裴尘清以为那是希望的曙光,还在心里祈祷着身后的人能就此放过自己。
可后面那群乌泱泱的人依旧步步紧逼,恨不得把人逼向绝路,甚至能感觉到他们将手里的冷兵器握得更紧了些。
只是稍微慢下逃跑的脚步,等待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弓箭不断射来,裴尘清还没缓口气,就用尽全力抡起手里的剑挡过那些箭。
“阿清,别跑了,跟我回去吧。”
为首的女人叫住了她,并抬手让那群士兵停止攻击。
名为裴尘清的她一袭白衣被鲜血染红,没力气再支撑着整个身体,只好倚靠手里的剑半跪在地上。
嘴角抑制不住的鲜血很是痛苦,双眼逐渐变得模糊,她努力定住飘忽不定的视线看着面前那个曾经同门的师姐,还有她背后数不清的仇人。
裴尘清脸上挂着血色的苦笑,看起来很狰狞,“不,可……能,宁死不做当朝走狗。”
她用最后一丝力气说出这番话,接着颤颤巍巍地起身,一副视死如归的决绝往身后的悬崖跳去。
为首的女人见到眼前这一幕,气不打一处地将手里的剑重重摔在地上,这时她身后的狗腿子便战战兢兢地冒出来,说道。
“顾大人,您还追吗,这下面是一条河,有可能还活着。”
顾染暗自磨了下后槽牙,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当朝我来解释,回去吧。”
一群士兵在回去的路上,顾染就坐在马背上,摆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想玩弄裴尘清的命,将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据为己有。
……
坠崖的裴尘清命大,摔进了河里昏迷了过去,顺着河流一路漂到跑没什么人的小渔村。
身处濒死边际,能清楚感受到入秋的河水毫不温柔地拍打皮肤上的伤口,剑伤刀伤仿佛有蚂蚁般在撕咬。
她想伸手驱赶,却没有一丝力气把手抬起来,甚至连眼睛也睁不开,附近是什么,自己又在什么地方。
裴尘清只觉得周围很冷,耳边的水声大到能淹没耳朵,喉咙被鲜血浸泡着发不出一点声音,弥漫在口腔里的全是令人厌恶的铁锈味。
鼻腔被河水一遍又一遍地没过去,她被呛到无意识咳了一声,这一咳把堵在喉咙里的血从嘴角溢出。
正是因为这一声微弱的声音,引起了在河边采药的一老一小的注意;小姑娘先是震惊这人烟稀少的渔村怎么会有人,而后又于心不忍将人留在河边等死。
把人扛到不远处的破庙里,小姑娘脱去了肩上的披风为她垫在身下。
用着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清澈望着重伤的裴尘清,一点点自上而下打量着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随着伤口逐渐多了起来,表情也跟着变得狰狞。
越是往下看,她就越是能感觉到,这家伙浑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伤痕。
“归舟和老爷报个信吧,要是让老爷知道又得……”老管家看着重伤的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说到一半的话也被打断。
“不用了,我可不想再被关起来。”
宋归舟说着,一步步朝昏迷不醒的裴尘清走去,看着她苍白的脸眉头皱了起来。
“我给她包扎一下。”话音落下,一个瘦弱的小女生撸起没什么肉的胳膊在裴尘清面前蹲下。
一旁的老管家见状自觉背过身走出这间破庙;宋归舟凑近打量这如同天仙般的面容。
双手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该从何下手去替人包扎。
她在空气中来回比划了一会,这才撕开了裙角的布料弄成条状,好好的裙子给撕成了一条不成样子的破布挂在身上。
宋归舟拿着布条给那人的伤口做了个简单的包扎,又让老管家打来一盆水替她擦洗好身子。
一切都包扎好后,天色也暗了下去,宋归舟被老管家拽走时,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昏迷不醒的裴尘清。
那双清瘦的手拉了拉老管家的衣袖,总归还是于心不忍。
“就这样把她丢在这不好吧,万一又受伤了怎么办,要不然把她带回家吧。”
“算了算了,让他知道我又不能出门了。”
“可是她一个人万一又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她拉着老人的衣袖低头碎碎念了好久,等缓过神来已经离那个破庙有一段距离。
不多时,裴尘清痛苦地醒了过来,视线依旧模糊不清,好不容易才勉强看清楚。
周围的环境陌生破败,微弱的呼吸之间都是灰尘,墙上挂着的也都是蜘蛛网。
裴尘清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上,重伤的地方都被人用拙劣生疏的手法给包扎好,透过身上的布条还能隐约看见一个名字。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裴尘清解开了包扎,看着布条上那染血的名字。
宋归舟。
裴尘清看着名字虚弱地在脸上扯出了一抹无力的笑。
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暗暗腹诽道,随后捂着箭伤强忍着疼痛站起身。
刚想尝试走几步,结果等待的是身上那股凌迟般的痛,又给坐回了原地。
仅仅是简单的站立就让她疼到浑身冒出虚汗,现在的裴尘清如同濒死的羔羊,愣是缓了好久才停下喘着重重的粗气。
这才清醒没多久,又因为疼痛昏厥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宋归舟的名字还在自己的手中,还以为那小孩会再来,没想到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奄奄一息的裴尘清,在渔村老者的帮助下,勉强走出了这座小渔村,然后凭着自己的记忆,找到了那座坐落在半山腰上的院落。
只是还没有找到能够投奔的喜悦,便瞥见屋里站满了人,入秋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兵器碰撞的声音刺耳难听。
裴尘清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拖着重伤的身子冲进战役之中。
“师兄。”
裴尘清甩着剑挡在前面,喊了一声身中重伤的男人,可还没等到男人回答,他就被迎面而来的剑刺穿心脏。
她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在眼前,皱紧眉头咬了咬牙把压在身上的武器用剑挡开,还没来得及出招那群人见到目标倒地便乌泱泱地离开。
石子地上躺了几具黑衣人的尸体,而那位属于这个院子的主人也已经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双眼之中还有对自己女儿的不舍,撑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嘱咐着半跪在地上的裴尘清。
“尘清,照顾……照顾好,归……”
男人连女儿的名字都还没说完就已咽气,只要女儿有人照顾,世上也就没什么可惦记的了。
裴尘清喘着粗气,点头回应师兄的话,接下委托后,她环顾四周见到女孩瘫坐在水缸之后,呜哇哇哭得令人心疼。
本想着投奔同门师兄,如今看是没了机会。
她本就不想管,为了养伤也只能硬着头皮担起照顾人的委托,看着落泪的宋归舟,裴尘清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也要手足无措地安慰。
面对一片狼藉的场面,她急到都快原地打转了,从没照顾过人的裴尘清,抱着宋归舟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
这样的安慰不痛不痒,却让宋归舟的眼泪落得更多,她没哭只是麻木地流着开了闸门的眼泪
裴尘清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重中之重的不是怎么照顾人,她得想办法去处理这满地的尸体。
清理完杂碎,回过头便见到宋归舟抱着父亲冰冷的身体抹眼泪。
看着哭肿眼的宋归舟,裴尘清淡淡扶额。
“怎么这么能哭,不会饿吗。”
宋归舟哪还知道饿,她只知道自己没家了,再也没人能依靠了,心里压抑的情绪只能用哭喊来宣发。
她没回答,摇了摇头靠在裴尘清的身上安心睡了过去。
熟睡的她手里紧紧抓着最后一点依靠,就算睡着的她嘴里也要砸吧砸吧着念叨父亲的话。
“爹爹,归舟听话不乱跑,你别离开归舟,爹爹,爹爹。”
带着哭腔的声音听得裴尘清心颤,那张哭红的脸,让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
过于悲惨的童年不去想也罢,重重叹出一口无奈,抱着宋归舟在床榻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宋归舟握着的衣袖被血渗透,止不住的鲜血往皮肤上的伤口里涌出。
一个小孩根本来不及多想,心里泛起的惊慌支配着紧绷的神经。
她想叫起重伤的人,却发现她的双手变得冰冷,经历过生与死的宋归舟害怕再次经历那份恐惧。
拼尽全力想要把昏迷不醒的人给叫醒,可无论怎么晃那人仍旧一动不动。
本在弥留之际的裴尘清听到女孩的哭声,想起小时候的画面,又努力张开被石头压着的眼睛。
疼痛让她清醒不少,缓过神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朦胧的视线不断打量着那双红肿的眼睛。
“哭什么哭呢,还没死。”
裴尘清咬牙说出这番话,尽管身上难受地像被什么千斤重般的东西压着无法动弹,还要去打趣宋归舟。
后者见人还能说话,立刻坐起身用袖子擦去脸上的狼狈,故作口是心非。
“我才没哭,爹爹教我的,有泪不轻弹,就算流血也不流泪,我都懂的,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爹爹已经死了,没事的。”
话虽如此,但裴尘清知道这小鬼头在努力装坚强,“既然没事就去给我打盆水,再找身衣服给我,会包扎吗。”
“我会!”
听到这声略带成熟的声音,冷着脸的某人想到之前的包扎手法发出一声轻笑,“就你那包扎的手法也叫做会吗。”
明明这一声笑中充满打趣儿的意味,但在宋归舟的耳朵里就变了个意思。
她非常认真地想要证明自己。
“我就是会!”
宋归舟稚气地回答,她无奈看向那只有十四岁的小姑娘。“好,知道你会了。”
小朋友不知道刚刚的话在安慰自己,在心里把这些话当做认可自己的技术。
一副挂着笑的表情抹了抹挂在脸上的狼狈,拖着踉跄的身子去准备包扎伤口的东西。
裴尘清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朦胧地看着宋归舟的身影,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奇怪,怎么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东西了,难道是睡太久了,不过这小鬼头能开心也好,裴尘清暗暗腹诽道。
她无奈地摇了下头,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又懂得什么,又怎么会知道死亡的意义是什么,看似什么都了解,实则压抑在心里。
看着现在的宋归舟思绪便忍不住想到曾经的自己。
小时候亲眼见到精忠报国的父亲惨死当朝手中,院子里只有一地的尸体还有浓浓的血腥味。
那时好傻,就算拼尽全力再也见不到活生生会呼吸的家伙站在面前,也不知道这也意味着真正的离开。
想到这里时,鲜少感性的裴尘清被水雾迷离了双眼无法聚焦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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