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上学,江噬一进教室就被晓年拉出教室。
有人:“诶,去上厕所啊,一起呗!”
晓年:“滚!”
“……”
江噬被晓年拉到厕所杂物间。
“她怎么样!”晓年问。
“救出来了,情况还算稳定,但是不想留在京城,被我送到江南了。”江噬拂开她的手:“别问我她在哪,她不想告诉你。”
晓年刚张开的嘴闭上了,半晌又问:“为什么?”
“可能她自己在这条路上吃了苦,不想你也走上这条路吧。”江噬从口袋里摸出虎头香包给晓年带上:“她给你的,她资助你读书的任务也转接到了我身上。”
晓年看着墙上被烟烫出来的黑色焦痕,那黑色焦痕无限扩大,几乎要将她吞没:“为什么……”
不消片刻,晓年再次抓住江噬的手:“阿噬,你有办法的对吗?”
江噬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你们单招考总分600,你考550分以上,我有办法不动用任何名额帮你活动到江南一所民办一本,不然你就真的永远见不到她了。”
晓年攥紧了脖子上的虎头香包:“嗯,我明白了……”
晓年失魂落魄回到班里。
太匆忙了。
她们的分别太匆忙了,以至于晓年对蒋淑仪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星期星期五,她再次抓到蒋淑仪抽烟,两个人打闹时无意间撞在一起的视线。
如果知道那是她们分别前的最后一面,或许晓年就敢迎着那道视线亲吻她了——人总是在面对分别时,才有勇气孤注一掷。
可实在太匆忙了,她们甚至没有正式道别。
看着晓年的失魂落魄,江噬叹了口气,偏头望向窗外的远山与云。
—
接下来的日子也还算得上平静,比起前段时间一茬接着一茬的烂摊子,不是在处理烂摊子就是在处理烂摊子的路上,这日子简直能称得上是岁月静好。
一日下午,江噬和秦不渡在家里休息。
秦不渡坐在沙发一端写作业,江噬躺着,脑袋靠在他的腿上,看初中英语,问候三年不见的李雷和韩梅梅。
她平常更喜欢看生态学基础,但可能是昨天做的完形填空错太多的缘故,今天开始恶补英语了。
秦不渡做完化学开始做生物,生物相对于物理和化学简单许多,但是难题依旧很难。
秦不渡正对着一道生物多选题发愁,江噬扫了一眼就说:“选BCE。”
秦不渡问她为什么,江噬也不看他的题,自顾自边看英语课后练习边说:“图A是树突状细胞,能识别并吞噬抗原和呈递抗原信息……”
短短几分钟,江噬直接把那道题给他讲透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惊讶的,秦不渡记得江噬曾是高中组全国生物竞赛第12名。
只后来回学校,老师改完试卷,全班只有他做对了——不,不是他,是江噬。
那节课秦不渡罕见地没有认真听讲,而是发呆在想:如果没有潘梁燕,阿噬一定能考上重点高中、闪闪发光。
一个没有系统学过过高中生物课程,仅凭着技校旁听的园林生物,就能做对压轴题的人,怎么可能差……
但是这一切都被毁了。
当天回家,江噬在客厅插花,看着江噬手中那不着四六的花束,秦不渡突然无厘头地问了一句:“阿噬,我有一道题不会,你能教一下我吗?”
江噬看也没看就说:“你的课我都没上过,你不会的我就更不会了,怎么教?”
“生物,你看一眼吧,昨天那道题你都讲得很好。”秦不渡不依不饶。
“行,拿来给我看看,但我不保证我会。”江噬放下手里那束向日葵。
秦不渡指着练习册上的一道打了星号的压轴题,说:“这道。”
江噬接过练习册,思索片刻:“这个我在你的笔记上面看到过,豌豆花花语9311。”
“试一下吧。”秦不渡拿出草稿本和笔。
众所周知,生物拿出草稿本,那一定是孟德尔先生出场了,要么正常的夫妇生出患病的孩子,要么紫花豌豆与白花豌豆杂交。
江噬不想动笔,但是刚心算起了个头就发现这道题不得不打草稿,于是开始在草稿纸上铺草稿。
她算得很快,虽然因为没有系统学过,好几个步骤都在绕远路,但最后还是算出了答案。
江噬酣畅淋漓摔下笔:“选A。”
正确答案。
秦不渡心里突然有点泛酸,不知道该高兴他的阿噬这么优秀,还是该难过阿噬原本光明璀璨的人生被毁于一旦。
江噬见他情绪不对,问:“你怎么……是我算错了?我刚刚就说了,我不保证我会。”
“没有,算对了。”秦不渡笑:“这道题,还有昨天那道多选题,都是生物压轴题,阿噬好厉害。”
“是吗?”江噬笑:“我也就生物好点,物理是一个字都看不懂。”
可你都看不懂是因为没学过,如果你同我一样学过这门课,我不相信你会比我差。
这句话秦不渡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事情已成定局,说出来也只是徒增难过与遗憾罢了,何必呢?
秦不渡低头亲吻江噬。
他现在已经不会问“我可以亲你吗?”这样的傻问题了。
—
北方的春天总是过得很快,眨眼就过半。
又是一个周末,秦不渡不知道在忙什么,江噬照例在家休息,与以往不同的是,江噬接到了沐娴的消息:
【来梵高花园。】
江噬垂眸,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
她打开衣柜,换上之前买的鹅黄色向日葵连衣裙,把一摞纸放在自己的斜挎包里,下楼骑上自行车穿街过巷来到了梵高花园。
沐娴正等在门外,一边等她一边写着数学作业:“来啦。”
“嗯。”江噬停好自行车:“人呢。”
沐娴收起作业:“里面。”
江噬和沐娴走进花店里,门上的摇铃发出脆响。
梵高花园已经挂上了歇业的牌子,花容月也不在店内,屋里只有潘梁燕瑟瑟发抖站在角落。
江噬看着潘梁燕,心里还是有恨,但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浓烈。
潘梁燕见到江噬,开始语无伦次:“江噬……对不起江噬,对不起,我,我——”
“行了潘梁燕,我们的事到此为止。”江噬从包里抽出一叠纸递给她:“滚。”
潘梁燕大概也没想到会这么干净利落,微微一愣后颤抖着手接过那叠纸,那叠纸正是她这段时间所经历过的,也是江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潘梁燕抬头看看江噬,再看看事不关己补口红的沐娴,当机立断转头离开梵高花园有多远滚多远。
“不是。”潘梁燕走后沐娴才开口问:“你就这么放过她了?”
江噬沉默片刻才合上眼睑道:“你不懂。”
“嗯?”
“被霸凌后从来没有真正的放过。”江噬懒懒拂过耳边碎发:“就算不在被拳打脚踢也会忧心忡忡,会因为别人的一个眼神而自我怀疑,会因为别人一个无意的动作而应激,会害怕和别人肢体接触,害怕人多的地方,害怕被人注视。”
“你知道在明明应该高兴的时候,想起过去被人欺负时的记忆是什么感觉吗吗?”
“你知道整夜整夜做噩梦,重复睡着又惊醒,或者沉浸在梦魇里是什么感觉吗?”
“你知道每天一觉醒来,心脏几乎死过一次,需要心肺复苏是什么感觉吗?”
“被霸凌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病,后遗症永远不会放过她。”
沐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江噬,很想问一句:你口中的她,说的是潘梁燕,还是你自己呢?
但她最后什么都没问,心中给了自己答案:或许都有吧。
“江噬。”沐娴忽然笑道:“你知道梵高的那幅画吗?”
江噬歪头:“星月夜?”
沐娴摇头:“向日葵。”
“你知道向日葵的寓意是什么吗?”沐娴又问。
江噬:“什么?”
“怀着感激之心对待家人,怀着善良之心对待他人,怀着坦诚之心对待朋友,怀着赤诚之心对待工作,怀着感恩之心对待生活。”沐娴像是与朋友夜聊一般推心置腹:“这句话很适合你。”
“江噬,我觉得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在接受世界恶意的洗礼过后,还能对这个世界释放善意,已经够了。”
江噬看着沐娴,半晌才说了句:“谢谢。”
突然,从她的包里传来一阵手机铃。
江噬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是秦不渡,算算时间他的补习的确已经结束了。
“再见。”江噬和沐娴道完别走出梵高花园,接通了秦不渡的电话:“喂,秦不渡。”
电话那头的秦不渡喘着气,说:“阿噬,我给你发个地址,过来找我。”
江噬挑眉看了一眼他发来的消息。
是安家老宅的地址。
秦不渡最近有和秦家、安家的人联系,她是知道的,但是叫她去安家老宅干什么?见他的外婆吗?用不着吧?
虽然这样想着,但江噬还是去了。
安家老宅在偏北郊的区域,现在已经没有人住了。
安老先生离世,安老夫人在见过一面秦不渡,把安家老宅交给他以后,就去乡下老家养老了,所以这名义上的安家老宅已经是秦不渡的了。
江家老宅后基本上是荒废的实验田和花园,江噬根据秦不渡的指引往一个玻璃花房走。
江噬走过鹅卵石小径,站在玻璃花房前。
“到了阿噬,打开它吧。”
这玻璃花房用的是毛玻璃,江噬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只能看见花房里墨绿色和明黄色的模糊色块。
在拉开玻璃门的那一瞬间。
呼——
湿润的风扑在她的脸上。
明黄色的菜粉蝶冲出玻璃花房,冲出束缚的蝴蝶越飞越高,翅膀带起的风随时可以引起一场风暴,玻璃花房也终于露出全貌——是向日葵。
成片成片的向日葵,以及在花间流连的蝴蝶。
这是秦不渡准备了两个月的,独属于江噬的惊喜。
“你送了我江南的春日,那我便送你京城的春日。”电话里秦不渡的声音与花房里的声音重合:
“我希望你永远明媚。”
秦不渡站在向日葵花坊中间看着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两个人遥遥相望,只一眼,便是一生。
这是一场盛大的洗礼,荒原里开出向日葵,毒蛇从蛛丝中破茧成蝶,明黄色的蝴蝶冲破她的胸膛。
她于恨中浴火重生,又在爱里破茧成蝶。
江噬,从今往后,你要向阳盛开,你要冲破桎梏,你要摆脱那他丫的狗屎一样的过去。
1.孟德尔:格雷戈尔·孟德尔(Gregor Johann Mendel,1822年7月20日-1884年1月6日),奥地利帝国生物学家。
2.本章向日葵名画鉴赏内容取材自:梵高向日葵的赤城(人民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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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京城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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