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出征

“我在工作呢。”她低声说,“你已经把我的生活打得够乱了,工作的时间也不留给我吗?”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

“没想打乱你的生活,想让你的生活按照我的规划转动而已。”

后台几个演员迅速化完妆跑出去了。今日是王好运第一次登漱金的戏台,还不会化妆,席玉麟坐在他对面正给他画。两人已是如坐针毡,王好运干脆闭上了眼;席玉麟听到这句话,投来飞快的一瞥。

她起身向他走去,瞳仁微微上抬望着他,“养鸟,笼子也要挂在屋檐下吧?你怎么只管把鸟捉住——”鼻音越说越浓重,她抿着嘴忍了忍,刚张嘴,话还没说出口,一滴眼泪率先坠下来。

“——不管鸟活成什么滋味呢?”她急促地结束掉这句话,喘着气,把脸忽然埋进他怀里。

范章骅投降似地举起双手,往后摇摇晃晃退了几步;腰却被环得很紧,毛茸茸的头顶轻轻蹭了他好几下。

“范章骅,你混蛋,我认了。这几天我浑身不舒服,骨头里面都是痒的,你就跟我玩失踪——”

“行了,霍水小姐,起来。”他拍拍她的头顶,“等会去我家,给你补回来,好不好?做你那三瓜俩枣的工作去吧。”

霍眉遂抽身来到王好运身边,快马加鞭地给他勒头,顺便给了目瞪口呆的席玉麟一个警示的眼神。席玉麟也加快动作,蘸了一大笔黑颜料,刚沾上男孩的眉毛,占据了小半部分视线的帽檐忽地消失了。

那一笔歪了。

范章骅用食指顶着那个宽檐帽转着玩儿,绕到前面,端详他惨不忍睹的脸。

“你这烂脸还待在这儿做什么?别吓着千里了。”霍眉踢了踢他的小腿,“有多远滚多远。”

王好运心里叫苦:画歪了啊!匆匆拿起菜籽油又把那一小块抹掉,自个儿缩到角落去,拿白颜料把打底补上。不等席玉麟站起来,范章骅便道:“你也忒小看我了,尸山血海都见过,还能被这个吓到?但丑确实是丑。”

“不好意思。”席玉麟鞠了一躬,刚迈开腿,又被范章骅喝住:“你是上次那个人?你说说看,霍眉当时为什么要躲在你身后?”

“......不知道。范副官,上次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真的对不起。”

一巴掌重重落在化妆桌上。席玉麟这段时期不知被这些大人突然搞出的响动折腾了多少次,听到便下意识地后撤一步,后脚跟踢到了颜料桶,黑颜料立刻蔓延开。

他连忙又说了一声“对不起”,拽来一块抹布就蹲在地上擦,外衫的前后摆都沾上了颜料。

范章骅本也无意知道答案,等的就是这个反应,遂哈哈大笑起来。

又是一巴掌落在化妆桌上。

霍眉嗤道:“看到烂成这样的脸,你都能想起是谁啊?他当时很好看吧?留给你的印象很深吧?”

“这是什么话,倒搞得我对男人有兴趣一样。”范章骅刚才也是被那毫无预兆的一巴掌惊到了,却并不恼,朝席玉麟扬扬下巴,“你问问他。一个男人,整天往脸上化妆,他大半有这样的兴趣。我就从来不爱听这些不男不女的玩意儿唱歌。”

“既没有这种爱好,拦着人家不放做什么?还当着我的面。”

“放放放,滚吧。”

眼见着席玉麟背对着自己起身,范章骅临时起意,忽然抬起靴子就踢。席玉麟不急不缓地闪身避过去了,抱起王好运需要用的颜料罐,头也不回出了门。

这一脚踢空了让范章骅觉得很没面子,已经沉下脸来;瞥向霍眉时,却见她专心致志地洗拖把,并未注意到刚才的小插曲。

晚上的约会进程还是很顺利,兜风,吃饭,逛街,上床,洗澡。

霍眉如愿躺在了大浴缸里,要是她能一人独享、而不是现在这样坐在范章骅怀里就好了。水面上飘着玫瑰花瓣,白汽氤氲,恍若仙境。

范章骅拿个浴花帮她搓背。霍眉从没用过浴花,都是拿毛巾洗;她自认为洗得很干净了,但其实用浴花还能格外搓出几条肤色的皴皮。他没吱声,打开橡胶塞,让水流走了。

“霍眉。”

“嗯?”

他盯着她雪白肩背上尚未消散的牙印,“我要去打仗了。”

“啊?”她猛地回过头来,浮在水面的长发随着动作悠然打了个圈,环住她的身体,“二刘在打,怎么要你去?”

“西南乱不乱,刘湘说了算。孙珍贻原来是刘湘的旧部,”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然而霍眉惊骇不已,意识到他正在说些了不得的隐情,“他很早之前就跟我说过了,四川这样没意思,中国人打中国人。”

“......很早之前?你们.......”

“我一开始就是孙珍贻的人。整个巴青都在骂我卖主求荣吧?”

“那哪能。我算不得巴青人,算你的枕边人。”

范章骅没理会她的表忠心,枕着大理石的壁沿,望着天花板陷入回忆。

“那个时候我六岁,军阀之间打得热火朝天,与家人失散了,是孙将军收留了我。他把我送去读了小学、中学、陆军速成学堂,然后到王茂山的部队潜伏。王茂山是个软蛋,刘文辉、刘湘两边奉承,什么袁铭祖、熊克武这样的小军阀也巴结着,甚至去哥老会挂了个名儿,我为什么要给这种人当部下?”

“所以孙将军派我去增援。等他打赢这一仗,我们就把巴青城拱手奉上。”

霍眉心道哟呵你还有点小觉悟啊,舒服日子过惯了,到时候真能舍得拱手奉上?

“为什么,你们想追随刘湘吗?”

“屁,老子哪个都不追随。只是因为刘湘当四川王是大势所趋了。四川的军政大权越早统一越好,我们早该停止内战了。我……”他顿了顿,“也受过战争之苦,家破人亡。”

“那为什么兜这些弯子,不直接去刘湘部下?”

“......你太看得起我了。”他喟叹一声,“孙将军过年去拜访他,他在外面喝酒,都懒得回家见。我去给他倒茶人家都不收的。”

霍眉转身趴在他胸口,小声说:“我觉得你都是好大的官了呢。”

“山外多的是山。别说巴青在四川是个没名气的小城,四川之外,还有河南、湖南、广东......”

“千里、千里。”她绕住他的肩颈往上爬,屏气凝神,雾气中两双纯黑的眼睛咫尺对望,“那些山离的远,我不认识。我就认识一个范章骅,在我心中他就是英雄。”

一瞬间范章骅有种掐住她脖子的冲动。

他素来知道她是个满口假话的骗子,但是一个乐意演,一个乐意陪着演,倒也没什么不好的。霍眉说你最帅、你懂好多、你对我真好、我好爱你,是假的也无所谓,他不在乎;但是他真的在乎自己算不算个英雄,当这话从霍眉那张嘴一句实话也没有的嘴里溜出来时,他几乎要被刺痛。

范章骅攥紧浴花的同时,霍眉就敏锐地觉察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往后躲了点。

“你干嘛?”

她顺势起身拿浴巾,把自己擦干穿上睡衣,笑眯眯道:“泡久了要晕了,你出来,我给你擦。”

范章骅站出来,一碰冷空气,火气先被压熄了大半。身前的女人动作很快,没让他身上的水珠气化、带走多少热量,温暖的睡袍就裹了过来。

霍眉低着头帮他系腰带,半干的长发沾湿了一大片背部的衣料;从他这个角度,恰好能瞧见婴儿般修长、平直下垂的两翼睫毛。

她小声说:“六岁就进了军营,这么多年,一定很不容易吧。”

他算是彻底泄气了。

谁叫那一个乐意陪着演呢。

红酒入喉,颅内几乎闪过一道白光。霍眉体验到的快感一次比一次强烈,虽已在床上,仍像泡在装满热水的缸中,每一个毛孔都扩张到极大,清晰地接受外界的一切。

手臂上压着个熟睡的人。

狗日的范章骅,知道烟粉不是好东西,自己根本不沾的。

她缓缓抽出手臂,在这间自己无比熟悉的宅邸里游荡,那些佣人见了她都会喊一声“霍小姐”。

一路走到书房。

此人平日里根本不读书,却整了个大书房,架上摆满成套的、书页都没裁开的经史子集。偏偏不读书的霍眉也喜欢这个氛围,没事爱来坐坐。

桌上的排场也很大:百乐钢笔、洋墨水、玉蟾蜍镇纸、铺满了代表他思维痕迹的烟灰的玻璃缸……最中间是羊皮笔记本。

不知道他写了什么。霍眉翻了两面,只知道这字看起来就不像文化人写的,没有筋骨,歪歪倒倒。

又翻了几面,纸面的正中央贴了张从图画书上剪下来的绣像画:穿明制官府的一个消瘦老者,手持象牙笏板。

范章骅的字迹在下面狗爬三行,犹不尽兴,还画了几个简笔小拳头。也不知道是在为此人呐喊还是想揍此人。

摸了一根桌角的哈德门香烟出来抽,好烟就是好烟,没有老刀那么呛。她把剩下半盒塞进包里,走进盥洗室,又顺了一筒卫生纸、一包泡澡用的干花。

女佣端了果盘过来,“霍小姐,睡不着觉吗?请吃点水果吧。”

她吃得磨磨蹭蹭。女佣是个懂事的,天快亮时又切好一盘,用纸袋装好给她;送到门口,又替她叫了黄包车,提前结账。

是于谦的画像......人是很复杂的,范也想当救时英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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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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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下九流谁嫌弃谁呀
连载中去码头搞点薯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