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广场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将大理石地面烤得发烫。空气里浮动着城市午后的喧嚣尾气，与方才店内那个被香氛和金钱浸泡的静谧世界割裂开来。
陈凡站在台阶上，微微眯起眼。脑海中，《微表情分析与直觉洞见》的技能余韵未消，世界在他感知中多了一层细腻的纹理。路人匆匆的步履、脸上转瞬即逝的情绪、商贩叫卖时眼神里的算计……无数细微的信息流涌入，又被大脑快速过滤、归档，不再构成干扰，反而成为一种掌控局面的背景音。
他没有立刻离开。技能带来的超敏感知，让他捕捉到身后奢侈品店内，那道一直追随着他背影的目光——属于楚菲菲的，混合着困惑与某种难以名状情绪的目光。
但他没有回头。前世亏欠太多，这一世的重逢，不应始于这充斥着金钱与算计的浮华之地。他需要一种更自然、更……洁净的方式。
抬步走下台阶，汇入人行道的人流。目标明确——位于广场侧后方小巷里的一家老字号咖啡馆，“墨迹”。那里有他需要的东西：相对安静的环境，稳定的高速网络，以及，距离他下一个“狩猎”目标足够近的位置。
拐入小巷，喧闹立刻被隔绝大半。青石板路两侧是有些年头的梧桐树，枝叶繁茂，投下大片阴凉。“墨迹”咖啡馆的招牌是原木色的，并不起眼。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咖啡豆烘焙的浓郁香气混合着旧书的墨香扑面而来。店里人不多，三三两两分散在深色的实木桌旁，低声交谈或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凝神。
陈凡选了个最靠里的角落位置，坐下，打开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他需要为明天开盘做准备。智创科技至少还有两个涨停板，但他追求的，是更快、更庞大的资本积累。《初级投资洞察》技能仍在持续低鸣，指向几个模糊的方向，需要更精确的信息来锚定。
时间在键盘轻微的敲击声中流逝。他完全沉浸在对K线图、财报数据和突发新闻的交叉分析中，外界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直到——
“对…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一个惊慌失措、带着哭腔的女声，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猛地打破了咖啡馆的宁静。
陈凡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抬起头。
吧台附近，一个穿着咖啡馆围裙的女孩子，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脸色煞白，眼眶通红，泪水在里面打着转，几乎要滚落下来。她的脚下，是一只摔得粉碎的白瓷咖啡杯，深褐色的咖啡液和奶泡溅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是楚菲菲。
她似乎是在给客人送咖啡时，被旁边突然站起的客人碰了一下，失了平衡。而那个碰了她的男客人，非但没有歉意，反而皱着眉头，拍打着溅到自己西装裤脚上的几点污渍，语气极其不耐：
“你怎么搞的？长没长眼睛？我这裤子很贵的！你赔得起吗？！”
男人声音不小，引得店内所有客人都看了过去。吧台后的店经理也闻声赶来，脸色难看。
楚菲菲身体微微发抖，头垂得极低，双手死死攥着围裙的下摆，指节泛白。泪水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狼藉的地面上。那是一种混合着惊吓、委屈、以及巨大惶恐的无助。
“对…对不起，王经理…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声音哽咽，语无伦次地向经理道歉，又转向那个男客人，“先生，对不起，我…我可以帮您擦干净…”
“擦干净？说得轻巧！这能一样吗？！”男人不依不饶，语气咄咄逼人，“把你们老板叫来！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店经理的脸色更加难看，瞪了楚菲菲一眼，语气严厉：“你怎么毛手毛脚的！这个月第几次了？这杯咖啡算你的！客人的损失也得你承担！”
楚菲菲的肩膀猛地一颤，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一份咖啡馆的兼职，对她而言至关重要。这里的赔偿，可能是她一周甚至更久的生活费。
周围的客人窃窃私语，有同情的，有看热闹的，但无人出声。现实世界的冰冷规则，在此刻显露无疑。
陈凡的目光落在楚菲菲那副纤细的、因恐惧和无助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前世，在他死后，就是这个柔弱的肩膀，为他扛起了抚慰父母的责任。画面与现实重叠，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愧疚、暴戾、以及一种冰冷的保护欲——在他心底翻涌。
但他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在店经理试图继续训斥，男客人气势更盛的那一刻，陈凡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个清晰的休止符，瞬间切断了那边的闹剧。
他站起身，步履平稳地走过去。他的出现很突兀，一个原本在角落安静的客人，突然介入一场纠纷。
所有的目光，包括楚菲菲泪眼朦胧的视线，都下意识地聚焦到他身上。
那个男客人正骂得起劲，见有人过来，以为是来看热闹的，更提高了音量：“看什么看？！没见过……”
话没说完，陈凡已经走到了近前。他甚至没有看那个男客人一眼，目光直接落在店经理身上，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多少钱？”
店经理一愣，没反应过来。
男客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和完全被无视的态度弄得一噎，随即怒火更盛：“你谁啊你？关你什么事？！”
陈凡这才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同两道冰锥，刺向那个男客人。《微表情分析与直觉洞见》的技能无声运转，瞬间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而逝的色厉内荏和虚张声势。这条裤子，或许并不像他嚷嚷的那么“贵”；他的愤怒，更多是源于被冒犯的优越感需要宣泄。
“你的裤子。”陈凡开口，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谈论天气，“索赔。多少钱？”
男客人被他看得心里莫名一毛，那眼神太过冷静，太过……洞悉一切。他下意识地避开对视，气势不由自主矮了半截，但还是强撑着：“哼！意大利手工定制！起码……起码一万块！”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吸气声。这明显是讹诈了。
楚菲菲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眼中满是惊恐。
店经理也皱起了眉头，觉得这客人有些过分了。
陈凡脸上却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他没有争辩，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直接从兜里掏出那只新买的智能机，解锁，点开银行APP，进入转账界面，屏幕朝向那男客人。
“账号。”
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废话。
男客人彻底愣住了，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银行界面和那个显然余额不小的数字（陈凡刻意只显示了部分余额），又看看陈凡那张冷峻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原本只是想吓唬一下这个服务员，顺便彰显一下自己的“地位”，根本没想过真能拿到赔偿，更没想过对方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就要转账？
这反而让他骑虎难下。真报了账号，岂不是坐实了自己敲诈？对方这态度，明显不是善茬。
冷汗瞬间就从男客人额角渗了出来。他眼神闪烁，嘴巴张了张，最终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算…算了！老子今天倒霉！懒得跟你们计较！”
说完，竟像是怕被缠住一样，灰溜溜地抓起自己的公文包，快步走出了咖啡馆，连那杯没喝的咖啡都不要了。
一场风波，竟以这种谁也没料到的方式，戛然而止。
店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店经理看着陈凡，眼神复杂，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陈凡却先一步开口，目光依旧平静：“她的损失。”他指了指地上狼藉的咖啡杯碎片和污渍，“以及，她今天的工时。一并结算。”
他再次亮出手机支付界面。
店经理看着这个气势不凡、行事古怪的年轻人，又看看还在发愣、泪痕未干的楚菲菲，最终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算了，杯子不值几个钱，清理一下就行了。菲菲，你……先去后面洗把脸吧。”
楚菲菲这才如梦初醒，她看着陈凡，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惊愕和感激，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只有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陈凡没有看她，也没有接受她的感谢。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处理掉了一袋垃圾，做完这一切，他便收起手机，转身，径直回到自己的角落座位，重新打开电脑，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咖啡馆里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是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偶尔有目光偷偷瞥向那个角落沉静的年轻人，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楚菲菲被经理催促着去了后间。她用冷水冲洗着脸，冰凉的温度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那个男生……陈凡……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他刚才的样子……好陌生，好……可怕，但又……
她用力甩了甩头，擦干脸，看着镜中自己通红的眼睛，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口蔓延开。
当她终于鼓起勇气，整理好情绪，端着一杯店经理特意吩咐她送去的、本店最好的手冲咖啡，走向那个角落时，却发现——
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笔记本电脑已经合上带走，桌面上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百元钞票，压在咖啡杯碟下面。
杯中的咖啡，还冒着温热的气息。
人，却已悄然离开。
楚菲菲愣在原地，端着那杯原本想送给他的咖啡，看着空荡荡的座位和那张钞票，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落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像一场突如其来、又悄无声息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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