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一起比赛是半学期前。”
关易听晏辰彧说完,笑了起来:“那时候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跟你有交集。”
“为什么?”晏辰彧继续追问他。
关易摇头,没有说明原因,对他说:“就是很直观的,大家都会这么认为。”
“这样啊。”晏辰彧说最后一个字时尾音拖长了点,似乎在思考什么,接着转头问刚到场的三石,“你觉得我俩是不会有来往的人吗?”
三石的眼睛在他俩之间辗转,坚定地摇了摇头:“哪有什么会不会来往,在一个班还不说话那啥时候说。”
三石整不明白这俩人什么脑回路,拿起毛巾一顿狂擦汗,擦完又疯狂灌水。
晏辰彧看着关易,耸耸肩。
三石拎着自己东西坐到后面,跟他们隔了一排。
关易下意识降低分贝。
“第一次见面你看起来不喜欢说话。”
“现在呢?”
“还是不喜欢。”
似乎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晏辰彧话才会多一点。有没有可能,晏辰彧想起了什么?
“你和洛知澄是发小吗?”他问。
晏辰彧说是,关易沉默片刻,耐不住心底的渴望继续问还有没有别人。
“应该有,但我不记得了。”他解释道,“分化之后我的信息素一直不稳定,那之前的记忆都没有了。”
十四岁前的记忆全都没有了?关易不敢细想那时的晏辰彧有多艰难。
“洛知澄说我小时候还挺开朗的,后来就很少说话了。”
“我觉得你是在自我保护。”关易揉了揉晏辰彧发顶,没法安慰小时候的晏辰彧,但不想错过此刻,“失忆后周围一切对你来说都是陌生的,你不知道谁是该亲近的人。”
“可是。”晏辰彧水润的眼一直在看他,“现在也没有。你除外。”
关易淡淡地笑了下,其实心底的小舟已经在骇浪中岌岌可危。
“你呢。”晏辰彧问他,“你的小时候是什么样?”
汗珠从额头上滑下来,关易拿着毛巾帮晏辰彧轻拭掉,没让它滴进眼角。
随后动了动唇:“我没见过父母。”
他看向操场上少年们恣意地奔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初中被爷爷领走。”
有时会偏头看看晏辰彧:“所以我从来没有提过父母的事。”
“我没什么朋友,现在性格这样估计就是那时候造成的。来往最多的应该就是那些战乱中救济的孩子。”关易继续看向远处,不是操场是围墙外,小孩推着妈妈跑,他好像想起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神色迷惘,“对于他们来说活着就是最幸福的事。
“那会是暑假我给院里老师帮忙。在战争中受伤的孩子们,只要是不影响生活的伤口,院里的医生简单处理后给每人分发几颗止痛药,靠他们自己硬抗,夜里安静总能听到痛苦的哀嚎。我曾说过想学武器专业,其实不完全因为爷爷,也希望自己能做什么,保护他们。”
他说完,晏辰彧许久没有回应,他像是还沉浸在故事中,他的神色渐渐暗淡,敛回目光捏了捏关易耳垂,叩在那里的抑压器碰到他的手。
“其实不用给自己这么多压力,我们班长什么时候才能多为自己想一想呢。”
关易与他对视,听到身后来人又匆匆别开眼。
周希朵去外边玩了一圈回来,突然跳过来。
“哥我们去吃什么啊,我记着你们学校附近有家火锅店评分很高。”
“就去那吧。”晏辰彧双手扶膝弯站起来后,向关易伸出手,“一起。”
-
因为和他们不太熟,三石积极承担起涮菜的角色。
“洛知澄不来吗?”关易以为他晚点到,结果天都黑了也没见着人。
“回去见他哥去了。”晏辰彧淡淡道。
“他们很久没见吗?”关易问。
“嗯,他哥大学住宿,除非家里叫一般都不回来。”
周希朵咽下嘴里的涮肉,趴到关易耳边吐槽:“他对曲……对他哥变态的执着。就是谈恋爱要先跟他报备然后才是父母的那种程度。很变态吧。”
晏辰彧拎着她的衣领从关易身边拉走。
“吃饱了是吧。”
“没有没有。”周希朵举起双手,“服务员再加盘肉!”
加完菜咕哝一句:“这家店的肉真的很嫩。欸哥你不试试辣锅吗,就你自己吃清汤不无聊啊。”
晏辰彧懒得搭理他,呷了一口手边茶水。
“你哥他不能吃辣,受不了这个。”反倒是关易,替他拒绝得很积极。
周希朵嗅出这俩人之间有情况,撇向晏辰彧意味深长:“这么虚么。”
关易猛地咳嗽起来,自己也说不清是被辣椒呛到了还是因为周希朵。属实没想到她能把意思曲解成这样。
“倒也不是虚……”不知道哪来的执拗劲,关易就是想辩解一下,话刚出口又被周希朵给截走了。
“老师,你怎么知道他虚不虚呀?”
“咳咳。”这次是干咳,比刚才还强烈,震得关易肺疼。
晏辰彧朝他这边推来一杯酸梅汁,他立刻接住堵上嘴不回答任何问题。
这个时候三石也来劲了:“对啊班长,你们熟到这种程度了吗,都能知道他身体虚不虚啦。”
晏辰彧剑眉一挑:“要不咱们仨再回操场比几圈看看?”
“不、不了不了。”三石连忙端起碗,“吃这么多去跑步我该虚了我。”
后面大家都绕开了刚才的话题说起别的事,三石邀请他们放假去家里的滑雪度假村玩。
关易手捧饮料透过热气腾腾的水蒸气看这一屋热闹景象笑了笑,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朋友们围坐一起。
周希朵往门外望了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她擦擦嘴拿起美乐蒂背包走得很匆忙。
“家人来接我了,我那份钱交给我哥啦!”回头挥挥手推门坐进黑色轿车里。
傍晚时候晏辰彧送关易回家,小区门外在修路,车不好开进来。关易打算就此与他分别,晏辰彧说想送他进去。
这条路上只有最常见的杨树,这个季节叶子零零散散地掉,落下来更多的是花。杨树花是穗状,落在地上像毛毛虫,再过段时间这些“毛毛虫”会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密布在地上车上。小孩还没睡觉,站在马路牙子上手拿一把叶柄,两人将它们交叉在一起玩叶柄拔河。一方赢了激动地大叫起来,另一方不服气催促快快开始下一局。
他们两人闲散地走在这里,时而脚下踩到枯叶发出脆响。
“你玩过吗?”关易问晏辰彧。
“没有。”
他猜到了。
晏辰彧又问他,你呢。
“以前跟闻则玩过,在这方面他倒是很有天赋每次都赢。”
“我们试试?”晏辰彧弯腰捡起片叶柄粗长的叶子。
关易:“现在?”
他歪一下头:“帮我弥补一下童年遗憾吧。”
“你等我一下。”关易四下寻找趁手的“武器”,扫开成串杨树花终于在一片叶堆里找到,抻直叶柄笑着说,“来。”
晏辰彧手里那根穿过关易的,弯折过来。这时候两人已经开始暗中较劲,手背隐约浮现出青筋。小孩子玩的游戏,胜负分得很快,晏辰彧手里的折断了。
刚才玩得火热的小孩们刚好经过他们,扫了一眼嫌弃地说:“几岁了还玩这个,幼不幼稚。”
之后幼稚二人组一起笑了,小孩们回头看着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然后摇摇头跑回家了。
“其实你拿起来那会我就知道你会输。”关易说。
晏辰彧低头看看自己手里已经断开的叶柄,手指捻了一下问他为什么。
“你这个应该是掉下来很久的叶子,水分全部流失了。”关易把叶片放到晏辰彧手里,“你看我这个,是有韧劲的。”
晏辰彧用指甲掐进柄里,留下深色的痕却没有断开。
“其实小孩玩才不会知道这些呢,都是随手从地上捡一根就开玩。”关易的眼落在晏辰彧手上,不知不觉间说话有些走神,“估计闻则是运气好吧,他好像运气一直都很好。”
晏辰彧扔掉叶子,去看他的眼睛:“你们那时候很快乐吧。”
“来到爷爷家后的日子确实每天都很快乐。”关易说着说着消沉起来,“爷爷当我亲孙子对待,送我去很好的学校读书,没有遇到霸凌。”
“你在福利院……”晏辰彧捕捉到关键信息,欲言又止。
“有的,福利院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在所难免。”
晏辰彧点点头,不置可否。
他们并肩走着,都不说话了。街边商贩忙碌地收起外摆的桌椅,陆陆续续关灯拉下卷帘门。
这条街一瞬间安静下来,好像不说点什么实在是尴尬,关易想了想,刚发出来个单音,晏辰彧也正要开口。
“你先说?”他笑了笑。
关易摇头。
“我是想问爷爷没有其他亲人么,每次去除了你只见过闻则。”
“还有个儿子,是赌徒,爷爷帮他填平债务就又去赌,我没告诉他爷爷生病的事,怕他会做什么。”
他们慢慢地走,他徐徐地说。
“你是不是跟他打过一架,在家里。”
晏辰彧真的很敏锐,那次打架他只是手上破了层皮,他就记到现在。
“是。”关易如实说完又解释,“但我真的不是爱打架的人。”
晏辰彧噙着笑说,我知道。
他们已经走到那个一起分享过冰淇淋的公园,关易往那边望了一眼,路灯全关了,里边黑漆漆的。
“你的以前呢晏辰彧。爸爸妈妈没有给你讲过小时候的事情吗?”
“没有,我几乎见不到他们。”晏辰彧说这句话时睫毛压下来,扑簌簌地颤。
关易怀疑他是不是哭了,他知道晏辰彧不会。
听他继续讲下去:“离婚后,我爸最爱的就是他的名利,其次是外面的女人,很少回家,就算回家也不会跟一个没用的小孩多说什么,妈妈有抑郁症,他会说很多记忆中的我,可是没人告诉我小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
晏辰彧此刻就像公园门口池滩里的死水,在沉冷的夜里静默,并不会为凋落的花瓣所动。
“关易。”他在叫他,“不用同情我。”
晏辰彧的手摩挲着他的眼尾。
关易想跑去那滩水前照一照自己,是露出晏辰彧不喜欢的表情了么。
“没必要替我难过。”他的手移向关易唇角,拇指压在那里往上提了一下,“到家了。”
“明天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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