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换了新配方吗？感觉味道跟前段日子吃的那次不一样。”明明铁锅才上桌不久，男人吃饭的速度却出奇的快，眨眼的功夫就见了底。
克里斯不急不缓重新走进厨房，又端来两个碗。一份给自己，另一份搁在少年手边。
“也就你能尝出来，我改进了原本配方，往里多加了几味调理用的草药。”克里斯说话时语气温柔，只是那温柔的劲儿让男人吃饭的速度都变慢不少，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总共 30 枚银币，不算上我的劳务费，只是成本价。莫林老师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呢？”克里斯理所当然向对方伸出手，示意他给钱。
“这么贵啊？”莫林苦着个脸，整个人瘫在桌上控诉“早知道我不说了，现在好了，这个月的工资都交待在你这了。”
“总比你把钱交待在酒馆要更好，对吧？”克里斯说话依旧是那副不急不躁的态度，似是想起什么，嘴角噙着笑意“不用担心，我这也可以赊账的。”
看着他俩的互动，少年默默离那碗汤远了些。
发觉他的小动作，克里斯连忙把人重新拉回来，忍不住笑道“不收你钱，小孩子免费。”
莫林一脸生无可恋，他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自从来这以后，身边有了克里斯，生活质量直线下降。酒是不能喝的，钱是挣不到几个的，夜里是要准时回家的，就连赊账还要看人脸色。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克里斯真的才 18 岁吗？给人的感觉像是比自己年纪都要大似的，一点少年人该有的朝气蓬勃都没有。
对，重点是不让他喝酒。
克里斯说话时语气一本正经“我可是要攒钱开医馆的，这些材料好不容易弄来，进你嘴里当然要交钱了。”
“……先记我账上吧。”老莫蔫蔫道。
“……”少年没说话，但吃饭的速度加快了。
“诶！你怎么背着我吃那么多，交钱的是我，慢点！”发现一旁的少年正闷声干大事，莫林抓狂。
克里斯嘴角轻扬，随即像是想到什么，目光转向少年。
“你来这里也快一周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少年的头从碗中抬起，语气不冷不热“随便你，或者你也像他们那样叫我就行。”
“喂，小鬼，你还真喜欢被人那么称呼啊？”莫林在此刻发话，不知为什么，感觉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
“小骰子？还是千二爷？”
“随便你。”少年脸上依旧平静，说话的语气也是一如既往地惹人生气。
“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我不在乎，他想这么说。
少年本就无父无母，名字什么的更是从未有过。从他记事起，叫他什么的都有。小流浪，邋遢鬼，废物，垃圾…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名字。
舀了一勺沉底的汤汁放入口中，感受着味蕾传来的喜悦，那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为了活着，他早已竭尽全力。
原本有些生气的男人此刻却意外的有些安静，沉默良久，最终也只是长长呼出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限你在明天之前自己取一个，否则别怪我乱喊。”
……
“有空吗？”
少年此时正仰躺在树梢上，勾起的脚尖一晃一晃，嘴里叼着根树枝，享受着片刻宁静。一道阴影却突兀地出现，遮住了原本洒在他身上的光斑。
他下意识猛的一个翻身跃起，一拳直照着对方的面门而去，在看清来人后及时收住。
“克里斯？”
克里斯并不躲闪，他似乎根本不担心自己会遭受对方的一记重拳，只浅笑看着少年。
“想找你聊聊天。”似乎是怕对方拒绝，紧接着补充一句“都吃了我做的那么多顿饭了，想和你说说话不过分吧？”
“……”少年的沉默似是默许。
两人从树上跳下，克里斯很自然地拉住少年的手“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跟我来。”
少年没有拒绝靠近的温暖。
“有觉醒异能吗？”不得不说，克里斯是个容易让人放下戒备的家伙。按照平时，少年决口不提与自己相关的任何事，可只要瞧见对方冲自己展现出的和善笑容，那一抹温柔，他便生不出拒绝的心思。
克里斯自顾自地坐在他旁边，连带着衣服上干净的草药味也都飘进少年的心里。
“没有。”他淡淡道。
看着满山边野的白色花朵，少年的心也不由得安静下来。
“没关系，时间还长，你不用着急。”见他并不愿多说什么，克里斯没有太意外。年轻人总是要更别扭些，他也不会去戳破。
时间……还长吗？少年眼中的黯淡一闪而逝，并没有多说什么。
“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吗？”克里斯随即换了个话题，他的手指指向面前一整片盛开着的白色花朵，风轻轻扬起他额前的碎发，盎然春色在他的眼底泛起波澜，少年只感觉，此刻的克里斯正闪闪发光。
“它们叫银月草，是一种生命力很顽强，在这个国度随处可见的植物，一年四季都在盛开。”克里斯张开手，掌心处出现一片洁白花瓣。
“很不起眼，对吗？”
“没有”少年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我是说，它们很漂亮。”
克里斯的眼里闪过惊讶，似是才反应过来，脸上浮现的笑容也更加亮眼“我也这么觉得。”
“所以，我希望你能像它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自己，这也是克里斯想对眼前的少年说的话。
意识到有些逾越，没等少年的反应，克里斯率先转移了话题。
“我当年觉醒的异能是'强化'。”克里斯自顾自说着，眼里闪过些许怀念。
“但以我的能力着实有限，来这里后除了帮教堂的大家完成一些基础工作，其余的也做不了什么。”
克里斯一笑“也算歪打正着，好在我从小到大记忆力还算不错，之后如你所见，有幸被派到医馆里，闲暇时候有机会跟着师傅学着抓药治病。”
看着克里斯向自己展露出的轻松笑容，里面不知包含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与心酸，少年有些莫名替眼前之人而感到悲伤。
“我啊，想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医馆。”
“治病救人是我的理想，虽然我觉醒的能力无法像牧师那样通过施展魔法治愈病人，不过诊断开药这些我还是可以做到的，这不需要异能加持。”
“当年……”似是陷入了回忆，随即克里斯再次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也没有父母，这个名字也是我自己取的，并没有什么寓意。但它对我来说却象征着一种新生。”
克里斯轻轻搭上少年的肩，试图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语气温和却充满了认真。
“在这里没人会嘲笑你，我不会，莫林也不会。有亲人的感觉其实你并不反感，对吗？”
少年似是被触动，但习惯性使他想要躲避克里斯的靠近，肩膀却被一双手不由分说地扣住。
克里斯的眼神却好像在对他说“不要逃避。”
……
原来，拥有亲人是这样的感受。
原来，他这样的人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原来，他也并不是一无所有。
少年想。
……
“我不知道。我不是他，所以生存的意义对他来说究竟是什么，我并不知道。”特帕安语气稍缓，眼里却满是坚定。
“不过我想，最后的那段时光，他一定是幸福的。”特帕安抓住胸口处的衣襟，隔着布料感受着心脏起伏的频率。他当时一定很幸福，不然，为什么最后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
“如果我没有那个机会，拜托了，替我回去做一件事，以及…请你最后转告他。”少年这样说着。
他抬头，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落下，似是做好觉悟般，少年将额前的头发往后一捋，头也不回地离开。
……
所以，特帕安来了。
他无法对这个灵魂最终的请求视而不见，无论如何，他都要替他完成最后的心愿。
“为我，种上一株银月草吧。”
灵魂将在此长眠。
恭喜你，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以及……
一直以来，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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