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的声控灯还是没敌过它的宿命,在完成了一生使命后,完美谢幕。
窗外的雨倾盆而下,雨水从伞面滴落,随着它的主人从电梯口一路滴答到家门口。
离开公司时已经过了零点,没有月光,没有灯光,楼道里此刻黑漆漆的,贺染不得不打开手机电筒,才找对了钥匙把它顺利对准了门锁。
一进门,贺染把电脑包和一个快递文件袋放在了茶几上就拿着伞直奔卫生间,她撑开伞检查了一下,果然有处伞骨已经坏了。
晚上的雨比天气预报说的来得大些,贺染想,如果这雨再大一点,这伞可能在半路就得命丧黄泉。就是不知道这伞被大雨给拍坏了,对伞来说是算光荣,还是耻辱。
九年了,这伞为贺染遮风挡雨挡阳光那么多次,第一次负伤。若不是今早走得急,她也不会顺手就拿这把粉蓝色折叠伞就匆忙赶去公司,毕竟她私心还想它长命百岁。
她仿佛疼惜刚出生的婴孩,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将伞面冲洗干净,然后拿来一根筷子和棉线,稍微固定了下坏了的那处伞骨,将它撑在阳台上,才拿着睡衣去洗了个热水澡。
也不知道老天爷是受了多大的委屈,等贺染吹干了头发从卫生间出来,依旧在嚎啕大哭,泪流不止。
所以虽然撑了雨伞,但衣服裤子和鞋子都还是无一幸免被大雨给宠幸了一番,贺染将湿了的衣服塞进洗衣机,开启按钮运转,把地上的水渍拖干净,再把电脑包外上的水珠也擦干了,才慢悠悠坐在沙发上拿起那个快递袋。
一件一件事儿都完成了,时间却感觉过得那么快。
这是一份国际快递,贺染拆开快递袋,毫不意外,从里面取出了一张明信片。
这是她收到的第五十七张明信片。
第一张是在两年多前。
那天是贺染搬进这个房子的第二个月,房东忘记修改给孩子订的英语报寄送地址,让她帮忙取一下放在保安亭,说是下午孩子上完补习班就过来取。举手之劳,贺染自然没有推拒。
在每个单元楼下,都有一片信箱柜,按照楼层门牌号依次编号,每户一个。贺染按着顺序找到了对应的信箱,打开后,从里面抽出了英语报,一张明信片被带了出来落到了地上。
明信片上印的是约克大教堂,中世纪典型的哥特式建筑,也是欧洲现存的最大的哥特式教堂,贺染一眼就认了出来。
记得高中有篇阅读理解内容就是关于这个教堂,英语老师孙颖先专门给她们放了一个视频——从中世纪历史,哥特式建筑风格,到霍格沃兹取景,简短讲述了这个教堂的古今艺术历史。
那堂课上班级里学习氛围都积极了许多,直到晚上英语晚自习,都还有人在讨论《哈利波特》,就连她的同桌做这篇阅读理解都没有犯时态错误,而英语时态是她同桌最头疼的地方。
她的同桌,柏姝。
想到那个名字,贺染不禁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当时的她本以为那张明信片是房东的东西,她捡起来翻过一看,却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熟悉的字迹——那是贺染极为熟悉的,属于柏姝的,与她本人长相截然不同的潦草字迹。
贺染还记得当时看到自己名字时的复杂情绪,生气、难过、郁闷都有一点,唯独没有开心。
第一张明信片的内容这样写着:
“贺染,你今天过得好吗?
今天是晴天,约克大教堂晚祷的唱诗班很不错。
——Gabriella”
内容简单,寥寥几笔。
贺染当时很想问问柏姝到底想干嘛,可转头来又觉得没有意思。
也不知这张明信片在信箱里呆了多久,如果不是房东忘记修改默认地址,可能贺染跟它也碰不上面。
从那之后,贺染陆陆续续收到过单张的明信片,还有信封包着的明信片,在收到第二十三张后,可能是对方怕寄丢了,开始由快递寄送了。
寄明信片的人没有问过贺染是否收到,贺染也从没有过任何的回复,只是从偶尔去查看信箱辗转至收到短信后去快递柜取件。
每张明信片内容都一样的简单,问贺染过得好吗,再描写一句所闻所感,最多再加一句节日祝福,然后留下英文名。
这第五十七张印着的是一座博物馆,贺染不认识,查了下上面的“Limoges”,才知道这是法国南部的一座城,叫作利摩日,人口只有十三万,是法国的“瓷都”,有个有意思的别称——“法国景德镇”。
翻过来的内容却与以往不同,熟悉的字迹仿佛收敛了自己的气性,摩肩接踵着,是难得的乖巧。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
“贺染,很久不见了。利摩日的瓷器博物馆是中欧混搭风格,充满了法国审美,里面的《米粒》很让人惊艳。
你知道吗,今天我在街上看见了一个特别像你的背影,身高、胖瘦和穿衣风格都像极了你,可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你。
但我还是没忍住追了上去,我仿佛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腿。毫不意外,那是一张陌生的西方面孔。那位陌生人对上了我热切的目光,有些疑惑也有些尴尬,随后带着莫名其妙,应该是吧莫名其妙吧,便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了。
毫不讲理地,我有点难过,甚至觉得那个背影都一点都不像你了。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不会这样奇怪地看我一眼就离开了,对吗?至少,你还会对我礼貌或是客气地微笑一下,对吗?(柏姝留)”
明信片上本不富裕的空间被挤满了字,“对吗?”两个字仿佛在小心翼翼期待着收件人的回答。没有留英文名,而是她的中文名字“柏姝”。
字里行间都显露出了来信人的不敢肯定和渴望,充满着不自信。
不自信,这一点都不像柏姝,至少不像那些年贺染认识的柏姝。
在贺染的记忆里,她该是自信的,阳光的,可爱的,会撒娇的,会不讲理的,会逃避的,会责怪的,甚至是狠心的。至少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现在这样。
薄薄的一张卡片,缱绻出微妙的氛围,试图打破了这两年多来双方都默认的平衡。
何必呢。柏姝,你这是何必呢,贺染叹了口气。
她一只手捏着这张明信片,身子向后倒向沙发上躺着,另一只手搭在眼睛上,遮住天花板上吊灯投下来的灯光。
视线一黑,思维就更加活泛起来。
以后是不想再寄了吗?是因为一直没有回信的原因吗?是失望了吗?她是希望我给她回信吗?是在责怪我吗?呵,这是谁的选择呢?凭什么怪我呢?
贺染心里乱七八糟想着。
随后她发现自己因为这几段字开始烦躁不安,又连忙坐了起来,把手里的明信片丢在了茶几上,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可最后眼睛还是盯着上面印着的博物馆发怔。
好一会儿,她又不禁自嘲起来:贺染,你真的是够贱的,怎么还因为她情绪起起伏伏的呢,不应该的,不该这样的。
洗衣机工作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来,她也像是把自己说服了一般,收回了视线,去晾好了衣服,顺便把第二天一早出差要用的东西收拾好,然后躺到了床上。
隔着窗户玻璃和窗帘,雨声大得仿佛有人在耳旁擂鼓,贺染在床上躺翻来覆去好一会儿都没有睡着,想起自己忘了吃感冒药,于是又起来把药吃了,把杯子放回厨房出来经过客厅时,又看见了那躺在茶几上的明信片。
她还是过去把它连带着快递袋一起拿进了书房。
书房是由一间客房改的,面积不大,里面只有一张可折叠的沙发床,一张书桌,沙发靠在门侧,书桌靠在窗边。
贺染从书桌下拖出一个木箱子,箱子上有一个锁扣,上面挂着一把绿色的锁,已经磨得有点掉漆了。她开了锁,打开箱盖,箱子里放着的是五十六张明信片,以及外面包装的信封和快递文件袋。
贺染把手里的东西放了进去,心想,这可能是最后一张了吧。
把箱子归回原位,在起身时,不小心撞到了绑在防护栏上的六管风铃,风铃“叮铃叮铃”响起,即使在雨夜里也依旧清脆。
清脆的声响,让人又清醒了几分。
贺染把风铃静了下来,一边转身往卧室去,一边心里责怪道:“柏姝,你可真会折磨人。”
约克大教堂又叫做,圣彼得大教堂,位于英国约克,欧洲现存的最大的中世纪哥特式教堂,也是霍格沃兹大厅的取景地。
利摩日(Limoges),法国南部城市,大约13万人口,是“法国瓷都”,也被称作“法国景德镇”,这家博物馆是法国利摩日国家瓷器博物馆。在利摩日的街道上,有一盏被被瓷器包着的灯柱,上面有句话很有意思“谢谢景德镇,热爱利摩日”。
写小说真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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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 柏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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