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我不信。”

罗非颜死死地盯着凌知许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洞悉他的内心,继而判断他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你母亲当年没有带你来到勉城,一切就会变成你心中所想那般。玄衣司离了都京,就像失了触须的猫,他们可比奈何楼慢了不止一步。”

凌知许唇角带笑,声音犹如霜凝,冷意入骨般刺痛:“况且你不妨想想,那户人家将你和你母亲一同赶出去,你外祖一家为何没有出手相助?”

罗非颜眼神微滞,双唇死死抿着,几乎不见血色,“因为他们都不在人世了。”

“哦?原来这样的说辞,会让你内心更好受些么?”

凌知许缓缓俯下身子,他像是一种无形的威慑,刚一靠近,瘫坐在地的罗非颜便瞬间后挪几步。

罗非颜慌乱地侧过头,避开了凌知许的视线。

“别再骗自己了,罗非颜。他们之所以不出面,是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帮了你们,早晚会遭到报复。无论是奈何楼,还是玄衣司,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见罗非颜又要埋下头,凌知许眸光一凛,将他心底那点儿仅存的念想毫不留情地戳破,“那对老夫妇就是最好的例子,不是么?”

话音未落,一道拳风冲向凌知许的脸侧。凌知许轻易地闪开,出拳者扑了个空,踉跄晃了一下,摔倒在雪地上。

路昙状似无意地瞥向远处,默默收回了脚。

“多谢路姑娘。”凌知许双眸微眯,笑得像只精明的狐狸。

路昙没理会凌知许那煞有其事的道谢,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他也能躲开这一记攻击。

不如说,他早就知道罗非颜会挥出这一拳。

或者说,他说的那些话,就是在逼罗非颜挥出这一拳。

容时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根绳子,眨眼的功夫就将罗非颜捆了起来。

嘴上还念叨着:“要我说,手脚不老实的人活该被捆起来,也就我家公子好心,你才有机会做出那等无礼之举。”

凌知许并没有阻拦容时,他只是淡漠地看着罗非颜,“你难道未曾想过,从遇见那个老人起,你的路走的太顺了。恰好遇到适合自己修习的功法,恰好遇上擂台的盛事,恰好赢到最后,恰好接到那位公子的委托……”

说到这里,凌知许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好在奈何楼有一点没有骗你,那就是——你这张脸,太过惹眼了。你不该用这张脸回到勉城。你母亲拼了命地想要将你藏起来,你却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玄衣司的面前。”

罗非颜原本狰狞的面容更加扭曲,“我这张脸到底怎么了?你们一个个都说我不该长成这副样子,可我的这张脸,不是父母留给我的么?他们都已经死了,那些人到底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人一生追求的,无外乎权力、财富和自由。”

“权力和财富?”罗非颜喉中发涩,字句从齿缝中迸出,“我父母当年若是有这些东西,我又怎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曾拥有过呢?”凌知许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显而易见,他们选择了自由。但这并不能打消掉那些人的疑心,所以他们才会想要抹杀掉你,好让你彻底远离本该属于你的权力和财富。”

“想要将一个人藏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他。奈何楼留着你,是想要你与玄衣司鹬蚌相争,坐享渔翁之利。”凌知许抬起扇骨,轻轻敲了敲罗非颜脸上的血痕,“可惜,没了这张脸,你已经出局了。”

“好在,往后会有人替你下完这一局,或许也算不上遗憾罢。”

*

簌簌一阵风起,枝头的雪花被赶得四散飘零。

下山的时候,天边挂满了霞光,鸭蛋黄般的橙红将白日留下的湛蓝覆盖,引起人们似暖非暖的遐想。然而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只有待在炉火旁才能感受到些许暖意。

一天要结束了。

但对罗非颜来说,伴随夜晚到来的,是全新的苦痛的开始。

路昙捂了捂被风吹得刺痛的脸颊,回想起方才罗非颜那张惨白得不能再惨白的脸。

他明明还在呼吸,却在听到那个回答后,变得虚脱无力,像躺在地牢里的死人一样。

绝望犹如一道无形的火焰,在他的身边围成炙热的圈。没有人敢靠近他,因为只要迈出一步,就会被那火焰灼伤。

若是换成路昙,她也不愿相信那个回答是真的。

付出了那么多那么久的努力,最终只是猴子捞月,徒留一场空。该是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立刻就释然接受呀……

罗非颜受了刺激,几近失语,他的身上挂着许多伤,要是将他留在七星寨里放任不管,他怕是很难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于是容时带着他从另一条路下山,去找医馆诊治。她和凌知许则原路返回客栈,等待消息。

路昙原本想跟着一起过去,却叫容时三两句说服了——有容时这个机灵的小跑腿在,就算去了医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回去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饭,好好填饱自己的肚子。

恍惚间,路昙脚下踩到一处凸起。雪下的那么深,掩盖住了那些伏在地面上的树根。

路昙身子微斜,原地晃了晃,险些摔倒。一只修长的手递了过来,路昙顺势抓住对方衣袖,旋即对上一双平静似水的眼眸。

她忽而想到了落星山的镜潭。

被师父赶去面壁思过的时候,路昙常常对着那片冰冷刺骨的潭水发呆,潭水将她脸上的神情毫无保留地记录下来。

她看到了自己的眼睛,里面充满了迷茫与不安。

“路姑娘还在想刚才的事情。”水面弯成月牙,融化了许多寒意。

“你方才说的,真的是实话么?”

毕竟,凌知许长了一双看起来就很会骗人的眼睛。

话一说出口,路昙就后悔了。

凌知许将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根本没必要再欺骗罗非颜。有些事情罗非颜或许早已有了揣测,不然也不会固执得被人残忍撕开了痛处,才愿意相信接受。

凌知许唇边添了几分笑意,反问:“路姑娘觉得呢?”

“嗯……”路昙歪了歪头,语气轻快,“先前觉得不是,可你这样问我,我便觉得是了。”

凌知许眼底的笑意莫名淡了几分,“为何会有这般想法?我若是不问你,你便觉得我诓骗他么?”

路昙叹了口气:“这世上的事本就难料,有了软肋,等于有了弱点,再叫人稍加利用,就变成了一把趁手好刀。”

凌知许长指抚摸上扇骨,笑意盈盈,“路姑娘倒是想的通透。”

“人活一辈子那么久,谁能预想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只希望到了那个时候,我不要变成他人的手中刀,指尖棋就好。”

有罗非颜这个先例在前,她万万不想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往后若是打探到有关师姐的消息,定要斟酌思考,谨慎待之。

凌知许没有接话,只是看着路昙时,那双精明太过的桃花眼多了些许温和。

*

在山上折腾了一整天,什么东西都没吃,路昙已经饿得不太清醒。回到客栈的时候,她像是被勾着魂,鼻子一闻到热汤面的香味就再也挪不开步子。

现下正是吃饭的时间,大堂里却没什么人,想来怕是有不少客人都被昨日那场打斗吓到,今日便不敢再出来用食了。

出于安全考虑,路昙临走时顺手灭了炉火,房间空了一整天,现在恐怕冷的如同冰窖一般。就算立刻生火,也要好一阵儿才能暖和起来。

与其回去受冻,不如留在暖和的大堂吃东西。两人对视一眼,得到共识,干脆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伙计凑过来问他们要吃点什么,凌知许举扇示意路昙做主,路昙便爽快地要了两碗热汤面。

客栈大堂里安静的过分,仿佛剩下了炉火跳跃的嘶嘶声。

路昙环视一圈,四周的桌椅整齐摆放着,一个白天过去,大堂就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正巧客栈掌柜端着热汤面走了过来,路昙忙道:“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们手脚倒是麻利,这么快就弄齐全了。”

“有钱才好办事,多亏了姑娘昨日雪中送炭,”客栈掌柜放下热汤面,笑了笑,“二位客官请慢用哈。”

两人的碗里摆满了肉码,多的都快将菜码压进面里。掌柜的竟这般照顾他们,路昙只觉得自己身上和心里都变得暖呼呼。

凌知许还在慢悠悠地饮茶,路昙可要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她率先动筷,大口大口地吸着面条。水汽升上来,在她弯弯的长睫上凝出珠润,又被她“呼”的一口气吹散。

凌知许不仅长了张华贵的公子脸,吃饭时的样子也格外优雅。

路昙不说话的时候就喜欢观察人,她看着凌知许握住筷子,轻轻提起几根面条,然后微微启唇,吹了几下气,才将那少得可怜的面条送入口中。

路昙皱了皱眉,她要是像他那样吃饭,吃到面凉了都吃不完。

“路姑娘要不要再加一碗面?”

路昙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的碗已经见了底,零星地飘着几根碎面条,意外地有点寒酸,凌知许的碗里却有大半的面未曾动过。

难道自己真的吃的太快了?

路昙想了想,还是伸手招呼来掌柜,又加了一碗热汤面。

毕竟她是练武出身的,多吃点东西才有力气打人。

这一次,两人几乎同时吃完了自己的面。路昙缓缓伸了个懒腰,随即站起身来,准备回房去生个炉火,却被一柄横出来的折扇拦住。

凌知许眼尾微挑,缓缓道:“路姑娘不必心急,方才我已吩咐过客栈的小厮,叫他们提前生了火,再等一会儿,屋内便暖和了。”

“你是什么时候……”路昙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方才她吃第二碗面的时候,凌知许去后厨要了一份菜码,想来他就是在那个时候一并招呼了客栈小厮,吩咐他们去生火的事。

看来这人不仅吃饭细致,做事也同样细致,让人挑不出差错。

路昙被自己心中的念头吓了一跳,她为什么会觉得他做事是要让人挑不出差错呢?明明他不做这件事也可以啊。

可她一时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找了个新的话题:“容时去的那个医馆离这里有多远?这么久还不回来,会不会遇上了麻烦?”

凌知许难得沉思下来,“那家医馆的主人与我相交甚久,虽说罗非颜的身份是个问题,但有容时带过去,他也会照常医治的。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回来了。现在过去,说不定能在半路迎上他们。”

两人付过饭钱,正要推门出去,客栈大门却被重物从外面撞开。路昙下意识地拽住凌知许后撤,堪堪躲开了这一飞来横祸。

冷风呼啸而入,刺痛得仿佛能叫人落下眼泪。

路昙定睛一看,面前那个从门外滚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负责将罗非颜送去医馆的容时。他几近昏迷,身上倒是没什么受伤的痕迹。

路昙立刻抄起鞭子,冲了出去,可外面茫茫一片,哪里找得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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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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