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杨大夫人差人送来了几件衣裳。
杨禾秀沉默着看着床上那几件花花绿绿的衣裳,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挑。
“姑娘。”
说话的是个年轻丫头,名唤翠青,今年刚满十四。杨禾秀刚入府时还曾见过,如今被杨大夫人指派给了她,全当个贴身丫鬟使。
翠青看出来杨禾秀的无措,解围道:“我来替姑娘梳妆吧。”
杨禾秀看向她,讪笑道:“有劳了。”
翠青的手艺着实不错,起码比她自己梳得要好多了。
杨禾秀看着泛黄铜镜里的自己,忍不住伸出手抚上镜面,一张鹅蛋小脸,略施粉黛尽显清秀。
那一身月白裙虽是素了些,但料子确是上乘。外头披了件白色大氅,杨禾秀就出了门。
门口停着辆马车,女子一袭姜红色罗裙面朝马车,发髻上点缀着颗颗圆润的珍珠,一缕小辫垂在身前。
她转过身,杨禾秀搁这老远一眼就认出,那就是杨玥。
杨玥见杨禾秀出来,热切地迎了上去,惊喜道:“杨姑娘也要去赴宴吗?”
杨禾秀一愣,却还是面带笑容地点点头。
“那正好,你我二人还可以相互帮衬一二。若是只有我去,那定是无趣得很。”杨玥自顾自地说着。
杨禾秀神色复杂地瞥了一眼她,看起来,杨家并不打算将实情告诉杨玥了。
马车平稳地到了温家门前,刚要停下,却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蓦然响起:“这是谁家的,竟然敢挡了太师府的马车,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速速让路!”
车夫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本想发作的心在听到是太师府的那一刻烟消云散,悻悻地退到了一边。
杨禾秀掀开窗帘的一角,打量着前头嚣张的车夫。
他在说完后,立马换了一张嘴脸,讨好似的笑道:“小姐,我们到了。”
一双玉手掀开帘子,手腕上的镯子叮当作响,她生得花容月貌,饶是在这花团锦簇的京城,也丝毫不落下风。
杨玥凑过去瞧了眼,没有说话。
杨禾秀随意问道:“这位是谁?”
“崔书妧,太师府上的大小姐。”杨玥想了想,又道,“听闻往年这个时候都在山上的护国寺为母祈福,怎么今年突然要来这赏梅宴?”
杨禾秀敛眸,放下了帘子。
“可能,是有想见的人吧。”
后院的书房内,温青瑜将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展开,平铺在桌面上。
竹青看着那张信纸也是一愣:“你是从哪弄来的?”
温青瑜轻轻拂过那张信纸,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只道:“回京途中偶然射落了一只鸟。”
“是军中特有的信鸟,他们还真是嚣张。”闻言,竹青愤恨道。
温青瑜笑了笑:“他们越是嚣张,露出的破绽越大。等到他们彻底放松了警惕,就离死期不远。”
竹青抬眼看向男人,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怎么了?”温青瑜坦然对上他的视线,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中,未掀起丝毫波澜,平静得甚至有些冷漠。
“没什么,”竹青摇摇头,将心中的异样压了下去,反问道,“你真的有把握找到人吗?”
“没有。”温青瑜坐在椅子上,往后一靠,背上的伤隐隐作痛,他却扯出一抹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闻言,竹青心头一紧,一把攥住他的衣领:“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打算要你这条命了是吗?”
温青瑜讪笑一声,拍了拍他的手:“扯到我伤口了,开个玩笑罢了。”
竹青眯起眼睛打量着他,眉头依旧紧蹙,手上松开劲,转身离去。
“记住了,你的命可不只属于你自己。”
门被粗暴地关上,温青瑜没有说话,目光轻轻地落在那张皱皱巴巴的纸上,心里头涌起一股酸涩。
他喃喃道:“我知道。”
一院之隔,园中的世家小姐聚在亭中,笑靥如花。
杨禾秀看向她们头上金灿灿的发簪,心中一动,杨家给的首饰不是银的就是铜的,着实没有金的看起来舒坦。
相比于杨禾秀,杨玥显得自然得多,她很快融入几个相熟的人中,言笑晏晏。
杨禾秀乐得清静,寻了个临水的僻静处坐下。她暗暗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不远处被众人簇拥着的崔书妧身上。
这位崔大小姐,为何偏偏今年来了?
她正思索着,一个侍女端着茶点经过,脚下不慎一滑,一盏凉茶泼在了杨禾秀的裙摆上。
“奴婢该死!”侍女慌忙跪下,“烦请姑娘跟奴婢去换一身衣裳吧。”
杨禾秀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腰间的一块银牌上,心中了然。
侍女连声道歉,领着杨禾秀穿过回廊,越走越僻静。
周围的喧嚣渐渐远去,只剩下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杨禾秀心下警惕,面上却不露分毫,只默默记着来路。
行至一处偏僻的屋前,侍女推开房门,侧开身,恭敬道:“姑娘请在此稍候片刻,奴婢去取干净的衣裙来。”
说罢,侍女便匆匆离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屋内陈设雅致,熏着淡淡的清香。
杨禾秀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一张书案上,上头放着个布袋。
她缓步上前拿起布袋,里头装着一张纸条。展开纸条,上面是熟悉的笔迹:“宴散时于西角门候。”
杨禾秀一怔,迅速将纸条就着旁边的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听声响似乎不止一人。
“杨姑娘可在里面?我家小姐命我给姑娘送衣裙来。”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杨禾秀瞬间警惕。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方才的侍女,而是一个面容严肃的嬷嬷,身后跟着捧着托盘的丫鬟。
那嬷嬷快速在房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杨禾秀湿了的裙摆上,眼神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有劳。”杨禾秀敛眸,轻声道。
那嬷嬷见无异状,神色稍缓,示意丫鬟放下衣物:“姑娘换好衣裳,奴婢引您回去。”
待杨禾秀换好衣裙,跟着嬷嬷往回走。再次回到园子里。
她瞧见崔书妧正与一位华服公子谈笑风生,眼神却不时瞥向男宾聚集的方向。
那里,温青瑜正与几位官员交谈,他脸色依旧苍白,身姿却挺拔如松,仿佛他依旧是那个深受皇帝信任的指挥使。
杨玥瞧见杨禾秀,立马迎了上来,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低声道:“你去了好久,可让我好等。”
她的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掠过方才引路的嬷嬷。
“只是不小心弄脏了衣裙,去换了身新的衣裳费了些功夫。”杨禾秀浅浅一笑。
正在此时,一名小厮匆匆走到温青瑜身边,低声禀报了什么。
温青瑜眸光一凛,抬眼的瞬间,目光竟穿越人群,与杨禾秀有了一刹那的交汇。
两人默契地避开目光,依旧神色自如。
温青瑜对身旁几位官员略一颔首,便随那小厮匆匆离去。
他这一走,便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暗潮汹涌的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崔书妧与那位华服公子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在看什么?”杨玥柔声问道。
“没什么,”杨禾秀收回目光,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思绪,“只是觉得,温大人似乎有要事在身。”
杨玥叹了口气,道:“温指挥使身负皇命,自然是忙碌的。只是他这般操劳,也不知身上的伤……”
此时,一位中年人快步走到园中心处,道:“诸位贵客,我家婕妤娘娘已在暖阁备下茶点,请诸位移步一叙。”
人群顿时一阵小小的骚动。温婕妤亲自出面可是少见,若能赢得婕妤娘娘青睐,少不了好处。
杨玥轻声道:“我们快些过去吧,莫要迟了。”
暖阁内温暖如春,古朴典雅。
温婕妤端坐主位,身着淡紫色宫装,她容貌与温青瑜有几分相似,却更添几分威仪。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
杨禾秀依着规矩行礼,感受到一道审视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眼,与一双威严的目光对上。
只一刹那,台上的贵人便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仿佛只是个误会。
众人落座,寒暄不过片刻,话题便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近日京城最大的风波。
“听闻那贼人着实猖狂,竟能在锦衣卫的重重护卫下将人带走。”一位夫人状似无意地感叹。
立刻有人接话:“可不是。如今这京城啊,看着太平,暗地里却……”
话未说完,只余一声叹息。
崔书妧用帕子轻轻按了按嘴角,声音清脆:“说起来,我前日倒是听父亲提起,傅少尹为了此事,亦是焦头烂额。”
暖阁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温婕妤和坐在角落的杨玥身上。
傅家自十余年前便与温家不对付,而杨家,傅昂上门求娶杨家大小姐的事情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晓。
温婕妤缓缓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轻响。她脸上带着得体的浅笑:“崔姑娘消息倒是灵通。不过陛下既已将此事交由舍弟全权处理,我等内眷,还是莫要妄议朝政为好。”
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至于傅少尹是否焦头烂额,本宫身处深宫,倒是不知。只盼着他能恪尽职守,早日助锦衣卫寻回公主,以解圣忧。”
一番话,既敲打了崔书妧,又维护了温青瑜,更将傅昂置于协助办案不力的位置上,滴水不漏。
崔书妧脸色微变,勉强笑了笑:“娘娘说的是。”
杨禾秀低下头,沉默着。倒是她身旁的杨玥,一下子羞红了脸,气恼不已。
宴席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进行着。待到日落西山,宾客们陆续告辞。
杨禾秀依着纸条,借口更衣,悄然脱离了杨玥的视线,向着西角门的方向走去。
寒风凛冽,西角门外异常安静,只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那里。
车帘掀开一角,露出温青瑜苍白的脸。
“上车。”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