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打破了平静,一时间,在场人的目光都朝池柚看去。
地板擦拭的光可鉴人,瓷器碎裂四散,依稀可见上面藤蔓缠枝的纹饰。
“怎么这么不小心,”方未珩拉住她,皱眉问道:“没砸到你吧?”
池柚很快回神,暗自压下心中莫名涌上的惊悸,摇了摇头:“没有。”
没人在意这个小插曲,荣姨很快过来将地板打扫干净。
方雪宁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一秒变脸技能,笑成了迎风招展的大喇叭花,谄媚的主动上前帮老爷子推轮椅。
“柚柚,”
谢老爷子也不理她,只笑眯眯的朝池柚招了招手:“到爷爷这儿来。”
深秋夜里温度低,老爷子腿脚不便,担心受凉,在腿上盖了薄毯。
比起池家另一个深居简出的女儿,老爷子更喜欢池柚。
虽然容貌过盛,出身有争议,但小姑娘性格好,乖巧懂事。
再者,到了谢家如今的地位,联姻只能算是绫罗绸缎上小小的一朵花,起不了太大作用。
谢老爷子越看越满意,亲切的跟她说话。
又不忘介绍:“柚柚啊,这是你小叔叔,平时他很少在国内,今天赶巧了,正好认识认识。”
靠的近了,池柚能闻到男人身上淡淡好闻的气息。
清冽微甘。
池柚抬眸,礼貌的笑笑:“小叔叔好。”
对方没应声,只冷淡的瞥了她一眼,隐匿在金丝眼镜后的眸底明暗交织,不辨情绪。
池柚想起方未珩叮嘱她的话,早就做好了被无视的心理准备。
还未等她回神,男人长睫微敛,不咸不淡的“嗯”了声。
老爷子深知谢昼的脾性,见怪不怪,转过头笑着说道:“柚柚最近功课怎么样啊?忙不忙?”
池柚有问必答:“都还可以。”
“是不是快毕业了?打算什么时候订婚?”
这个话题太过敏/感,听的池柚虎躯一震,小心翼翼的开口,带着试探的意味:“爷爷,离毕业还早呢,我今年才刚大三。”
“大三怎么了?”老爷子不以为意:“订婚又不是结婚。”
“…………”
池柚捏着筷子的手逐渐收紧,周遭细碎的声响远去,在那一瞬间,她似乎又回到了高考结束后的夏夜,池母用一种陌生到极点的语气跟她说话:“柚柚,我们含辛茹苦抚养你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该念着点恩情吧。”
从最开始,池柚就知道,自己是外人。
姐姐池芯自幼体弱多病,从小便泡在药罐子里长大,池父池母寻遍名医,最后没办法,将希望寄托在神佛之上。
听说滇藏的感念寺极为灵验,香火不断,池父池母本意是为女儿求平安符。
寺里有僧人为他们卜卦,言语晦涩难懂,但他们听出了大致意思。
女儿太孤独了。
他们犹豫了很久,最终决定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就是池柚,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给姐姐解闷。
之前的很多事情,池柚已经记不太清了。
有时候容貌太盛,未必是件好事。
池家表面上风光无俩,实则内里早变成了空壳子,摇摇欲坠,轻轻一戳便会倾刻塌陷。
池柚是最先被放弃的,她太漂亮了,池父池母正是看上了她的容貌,娇养了十几年,如今终于发挥了作用。
尽管方未珩出身有问题,至少得了老爷子的认可,以池家现在的状况,已是高攀。
没有方未珩,还会有其他人,池柚向来活的通透,没什么不愿意的。
倘若不是池芯反对和方未珩的婚事,池母给她准备的,本来是张家的人。
接近五十岁的中年丧妻男人,猥/琐又好色,据说还有奇怪的嗜好,在饭局上眼睛差点没黏在她身上,多次灌她酒,想搭她的肩膀。
池柚竭力按耐着想要将对方的头摁进火锅热汤的冲动,直到饭局结束,对方还借着“下次再见”的名义摸了她的手。
卫生间内灯光如炽,池柚面无表情的一遍遍搓洗着双手,水流声不断,镜子中映出少女精致漂亮的脸,以及微红的眼。
没关系。她安慰自己。
池家养她十几年,她还不起。
垂下的睫毛颤了颤,池柚很快调整好情绪,刚想开口,席间突兀响起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抱歉,”
釉白的瓷杯倾洒出茶汤,谢昼接过荣姨递来的纸巾,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指,开口解释道:“手滑。”
骤然的打岔让老爷子忘记了这个话题,池柚悄咪咪松了口气,尽量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小心翼翼的抬眸打量不远处的男人。
隔了两三个位置,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清瘦利落的腕骨。
她动作幅度极小的往旁边挪了挪,想要再看清些,抬头却撞上了谢昼淡漠沉静的目光。
*
家宴进行到尾声,俨然成了谢老爷子一个人的茶话会。
大概是高兴,接连喝了好几杯酒,絮絮叨叨的不停说话。
最后还是荣姨过来打断了他:“孩子们都累了一天,让他们早点休息吧。”
“瞧我都忘了,”老爷子乐呵呵的笑:“柚柚今晚就住在家里吧,这边离学校远,回去也耽误时间。”
池柚刚想拒绝,老爷子就拍板决定,对荣姨说:“去把三楼的客房收拾出来,朝阳的那间。”
长辈都这样发话了,她再推辞就显得不识好歹:“麻烦荣姨了。”
演了一天戏,池柚身心俱疲,回到房间便迫不及待踢掉了不合脚的高跟鞋。
脚腕还残留着细微的疼,池柚低头揉了揉,手指又碰到那条链子。
微凉的触感明显,银白色脚链在灯光的映照下更加耀眼夺目。
池柚并不喜欢佩戴首饰,唯有这条脚链,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戴上的,她曾经试过很多种方法,都解不开。
素白的手指随意拨弄了几下链子,索性不再管,她站起身,打量整个房间。
房间朝阳,收拾的干净,窗帘是漂亮清新的小雏菊,天鹅绒的床褥,散发着好闻的香味。
旁边还贴心的准备了一套睡裙,长袖的,绣着木耳边,布料质地上乘,款式保守。
池柚换上衣服,简单洗漱之后,在床上躺了一会,又去摸手机。
叶依依接连发来十几条未读消息。
【日哦,陈雅君还真烫了个羊毛卷,好像长毛的卤蛋啊,救命,我不干净了。】
【十点了还回来吗姐妹?】
【链接———#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三个细节,教你如何辨别渣男】
【十一点了还活着吗姐妹?活着吱声。】
池柚翻了个身,回复:【吱】
叶依依还没睡,打字飞快:【真去谈订婚了?】
提起这件事,池柚就头疼:【还没呢。】
叶依依表示很不理解:【至少要等你毕业吧。】
———
夜里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敲打在窗户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池柚认床,睡得并不安稳,断断续续做着梦,中途醒过来好几次。
梦里那场雨很大,浓郁厚重的雾气几乎要将人吞噬淹没,车尾灯猩红刺眼,她像是被固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车掉头疾速朝她驶过来。
池柚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她急促的喘息了几声,侧眸看到了挂钟上的时间。
凌晨两点半。
她闭上眼,又重新躺回去,却再没有了睡意。
有点渴。
嗓子干涩的难受,甚至泛起了痒意,客房平时没人住,家具陈设简单,洗漱用品都是新的,就是没有饮用水。
池柚忍了忍,心不在焉的玩了十几分钟手机,无奈选择妥协。
她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下床穿好鞋,锁扣拧开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细微的声响。
走廊里亮着橘黄色壁灯,池柚关了手电筒,她脚步轻,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厨房里有恒温的饮用水,旁边有一次性纸杯,池柚接了半杯,喝了几口润润嗓子,又重新添满。
准备带回房间喝。
二楼小客厅窗户没有关紧,窗帘掀起一角,月光盈满地面,虚虚笼罩住扶栏处的一道人影。
相隔不过数米,那人逆着灯光,身后倒映长长的影子,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领口的扣子开了一颗,锁骨凹陷进去。
冷白修长的手指搭在扶栏上轻扣,声音细微而规律,就像墙壁上挂钟的秒针,频率一致。
池柚脚步顿住,待那人眼神扫过来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纸杯中的水洒了出来。
“怕我?”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惊惧,男人轻缓出声,在秋雨中,有种清冷磁性的质感。
池柚点头又摇头,捏着裙摆不知所措,乖乖问好:“小叔叔。”
“这么晚了还不睡?”
池柚总算知道方未珩为什么会怕他了。
分明是最平常不过的对话,池柚却在他的注视下感受到了无声的压迫。
她小步小步的往后挪动,试图拉开距离:“我出来喝水。”
谢昼没理会少女幼稚的举动,目光掠过她精致漂亮的脸,又很快移开,遥遥望向远处,语调淡淡:“回去吧。”
纯白色裙摆在黑暗中划出弧度,仿佛蚕丝编织出的美妙梦境,少女身姿纤细轻盈,随着裙摆的浮动,露出一小截莹白的小腿。
没走两步又转了回来。
谢昼再次看向她,好脾气的问道:“又怎么了?”
搭在扶栏上的指尖不自觉加重了力道,指关节泛起青白,喉结轻微滚动了下,再出声,已然微哑。
池柚这才注意到,他摘下了眼镜。
与戴着眼镜时的疏离温和截然不同,月光没有在他眸底留下痕迹,他依旧是淡漠自持的模样,却又暴露出一丝难以窥见的锋利。
很奇怪。
池柚依旧捧着纸杯,拧起眉,眼神探究:“小叔叔。”
她想起家宴时的失态,万分莫名其妙:“我们以前,见过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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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落网之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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