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收我为徒?”江习一脸茫然。
林潋这个倒霉玩意儿刚醒,她虽然面上不显,心里还是高兴得紧的。
在这大好的时候,这来路不明目的不详的制砚匠要做些什么?
“江习小姐从京城来,想必是见过许多精致的砚品的。”鹿鸣玉道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如今这山村里也没有什么好的砚石,只能从款式琢磨新花样了。”
“你的意思……”江习明晰,鹿鸣玉悄悄地冲她做了个手势。
接下来请出神助攻,口齿伶俐的采诗官行秋云行大人:“雩村不是什么好地方,旱涝不保收的,大家活命都费劲。你那怕身上白银万两也没什么用处,这东西在这里压根流通不开。”
“好,我能吃苦。”江习点点头,“我愿意做些能活命的生计。”
“你可愿拜我为师?”鹿鸣玉伸出手,邀请江习。
江习回望,感觉如芒在背。
许多人在望着她。
善意的,恶意的,单纯看热闹的,别有用心的。
这里着实是龙潭虎穴啊,行秋云鹿鸣玉是想给她一个能活命的身份。
“林潋的去处你不用担心,”行秋云清咳两声,给她的好朋友也安排了妥当的去处,“他毕竟刚醒,还不宜做些劳心费神的活计。恰巧鹿鸣玉的屋子里还有富裕的房间,他可以住进来,给鹿鸣玉打打下手什么的。”
林潋有点懵懵的,可能是伤了脑子的后遗症吧,但这并不影响他答应:“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行秋云抚掌而笑,“大家都有了去处,如此甚好。”
“习姐去哪儿?”林潋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总不能是他和习姐住一块儿吧。
“我有幸见过村长,他老人家给我安排了一间可以入住的空屋。”江习解释一番,低声给行秋云吃了一颗定心丸。
“学制砚也不亏,这手艺在现实里都快失传了。”末了,江习又安慰一句,“我住的屋子离鹿鸣玉的房子很近,推开窗户就能看见。”
意思是,他们两个随时都能见到面。
可是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啊,尤其是在水镜副本这种危险性极高的地方,众人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煎熬。
这种情况下的分离总容易让人惶惶不安。
林潋知道他们离不了多远,却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心悸的感觉来。
他把自己的忧思压进心底,转身看了一圈:“莫琬!喂,杵着干嘛呢!”
熟悉的喊声,莫琬背对着那间屋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身体却先他一步做出了反应——他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那处。
水镜副本本来就不是什么给孩子过家家的地方。
于主角而言,它就像是原本市井之间的三流小说中的设定那样无聊。
于他们这些悲催的配角而言,这就是一场注定得不到解脱的折磨。
莫琬当然有自知之明——他不会是什么救世主,进了副本也多半是十死无生的结局。
他进来的这一刻就没做过再回去的梦。
而他所遭遇的一切也无不提醒着他这残酷的真实。
莫琬在这里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案例还能和失散的两个同伴再团聚一场?
他也着实没想到老猎户在绑了他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做掉他,而是带着他来了医生这里帮他疗伤。
而他又在医生这里见到了自己的好兄弟。
情绪难以言表,莫琬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双手还被一根粗大的麻绳束缚着,跌跌撞撞地向前去。
林潋也飞也似的扑过去,两个劫后余生的家伙在这里相拥。
江习理了理自己过于沉重的发鬓,笑而不语。
仔细看,她的眼里也有些莹润。
回来就好。
她想。
这个副本里是真的死过人的。
她不想失去她的任何一个伙伴。
“年轻真好啊鹿鸣玉。”行秋云故作伤心地捶捶自己的胸口,“可惜我们是老头子了,早就失去青春的活力喽。”
鹿鸣玉伸出胳膊,接住了虚虚向后倒的行秋云:“我不是。”
“嗯?”行秋云鲤鱼打挺似的挺起身子来,“好你个鹿鸣玉,居然一把年纪了还想装嫩?”
鹿鸣玉不说话,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望了行秋云一眼。
行秋云的后腰处忽然一凉。
鹿鸣玉这个家伙在盘算什么呢?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一旁的大夫和老猎户已经跑到了屋后去进行秘密谈话了,林潋冷静下来,这才望见了好友手上的麻绳:“莫琬,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不用眨眼,就是被绑架了。”莫琬无奈地叹气,“差点落地成盒,被一老头子绑架了。”
“你眼镜呢?手上的伤是怎么搞的?”林潋决定揭过这个话题,换了个他更关心的事。
“碎了,眼镜划的。”莫琬并不是很愿意谈论这个话题。
有种没眼力见的谈话叫哪壶不开提哪壶,而莫琬这是哪壶都没开,哪壶都提不得。
两个人的寒暄并没有维持多久,屋子后面的大夫和老猎户已经结束了密谈。
老猎户不耐烦地示意无关人士赶紧离开现场,余下的几人即使再不舍,也只能悻悻地离开了。
没办法,莫琬一条人命还在他手里呢。而且对面不知底细,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江习带着林潋和自己的好友匆匆别过,跟着不知来历的鹿鸣玉行秋云踏上了往村口的方向。
林潋的嘴却是闲不住,一路上表现得像个好奇宝宝:“习姐习姐,这村子什么情况啊?”
“欢迎来到雩村!”行秋云的腿已经不太痛了,有闲心逗一逗自己身边的两个新人了,“这里有最荒谬的村长,最恶劣的环境,以及最凶狠的敌人。”
林潋听了一耳朵,打断:“你说话好像不太古。”
行秋云不甚在意:“鄙人不才,历史成绩数次低于年级平均分。”
“所以说,大家其实都是入镜者?”江习在边上听了半天,忍不住插了一嘴。
鹿鸣玉最终也加入了这个话题:“不完全是哦。”
虽然现在已经基本能确定了。
“你们是上一轮的?”林潋知道眼前人是和他们来自同一个世界后只感觉分外亲切,几乎热泪盈眶。
行秋云却在这时有点迟疑:“……呃。”
“不知道。”鹿鸣玉直接了断地道。
江习没有出声,林潋见气氛不对也没再说些什么。
“忘记了。”行秋云半晌低低地道。
“我们肯定不是能成功通关的那一挂,毕竟命运不会平等地眷顾每一个人。也不是所有站在山脚的人都有资格站在山巅,将周遭景色尽数收入眼底。”行秋云说这话时带着些许落寞。
年轻烂漫的采诗官初出茅庐,完全不知苍天有多高天涯有多远。
被强大的敌人撞得头破血流后,他也不再做那些梦。
鹿鸣玉却适时地抚上了他的背。
行秋云后背一僵。
他习惯于对别人动手动脚,却异常排斥其他人和他产生什么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
他都觉得自己挺双标的。
“至少我们还活着。”鹿鸣玉在安慰他。
是啊,他们还活着。
他们活过了一轮又一轮。
“水镜世界,人命不如草芥。”行秋云无奈地叹息一声,重振旗鼓,“但切记活着就是胜利,如果有别的机遇自然更好。活着是第一要义,只有活着才有胜利的可能。”
哪怕和这个诡异的副本耗到地老天荒,他们只要活着终是有一线希望在的。
江习听了依旧没有出声。
……活着,吗?
那个女人死在了一场可以称是无妄之灾的愚昧祭祀里。
“我们都会活着出去的。”行秋云一锤定音。
“嗯。”
“一定。”
“相信这句话。”
几句附和声响起。
他们都会活着。
谈话间,村子的小土路不知不觉就到了头。
“等明后天给你走个拜师的流程,免得遭人误会引起那些东西的注意。”鹿鸣玉注视着江习挥手和他们告辞,她的栖身之地就在道路的左手边。
“麻烦前辈了。”江习客客气气地道。
她觉着身子后面有些发冷,便回过身子去打量一番。
没有,空空旷旷的。
莫不是错觉?近来精神紧绷,倒是有些疑神疑鬼的。
妖冶的红在她身后一闪而逝,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到什么。
在道路尽头的桃树下,三个平均年龄都不满十八的家伙淡定自若地进了门。
然后就精神放松下来了。
林潋身子还是有些冷,便连滚带爬地去了灶台边。
得了屋子的主人鹿鸣玉的许可后,他一把抓起身边的燧石,将木柴和燧石一顿摩擦。
手掌间都有些发烫了,林潋终于见着火苗升起。
他几乎热泪盈眶。
太好了,果然他的运气还没有差得无可救药。
至少他不用像某些腹背受敌的入镜者在沙漠里喝尿求生,在森林里钻木取火。
火燃着了灶台里的木柴,此刻那不算好闻的气息只剩下温暖。
林潋陶醉地坐在灶台边,满耳朵都是木柴燃着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真好啊。
能在一次近乎死里逃生的经历后烤火,好不惬意。
“林潋,北面的屋子你随便住。”行秋云在屋子那头喊了一声,却被鹿鸣玉拽进了屋子。
鹿鸣玉背对着他,不肯松手:“你的腿怎么样了?”
“还好,血止住了。你问这个干嘛?”行秋云不明所以,“那边有什么下凡的天仙么?瞧得这么入神?”
“没有。”鹿鸣玉的声音有些低哑,好像在压抑着什么似的,“你别误会。”
“我误会什么?”行秋云摸上了自己搁在墙角的竹竿,“你有点奇怪。”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没有肯定,没有否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墙角边背对着他的人确实还在活着,在紧张地喘着气。
行秋云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疑问,又有种不好的预感。
屋檐下滴下几滴澄净的雨,滴滴答答敲着节奏。
鹿鸣玉蓦地转过身来。
快了快了[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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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兵分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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