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说时迟那时快,甘甜“唰”地抽出随身细牛皮鞭,一个箭步挡在小生面前,柳眉倒竖:“光天化日,世子意欲何为?”

甘睿在一旁吓得魂飞魄散,伸手去拦,竟抓了个空。

那秦王世子先是一愣,待看清是甘甜,眯眼打量了一番,忽地笑了。有些时日不见,这丫头竟出落得身段窈窕,模样更是拔尖儿的俊俏。他心下盘算,自己正缺个门当户对的世子妃,甘甜出身河东名门,父亲又是一省巡抚,母族更是显赫,倒也配得上自己。

便放了那小生,嬉皮笑脸凑上前:“我当是谁,原是甜姐儿。还记得儿时玩过家家,你扮娘子我扮相公吗?如今咱们都长大了,不如就圆了当年的情分,做对真夫妻?”

甘甜一听当即啐了一口,恶心的只想作呕。这秦王世子幼时尚算白净可爱,良心也还没坏,二人经常一起玩,谁知越长越歪,甘甜早已不理会。

甘睿见世子眼神不对,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生怕这混世魔王动了真格。情急之下,不及细想,冲口而出:“承蒙世子抬爱,只是舍妹已许配人家了。”

世子果然不信,在这西安城里,有何事能瞒过他的耳目?他嗤笑道:“许了人家?许了谁家?说来听听,休得糊弄本世子!”

甘睿骑虎难下,只得把心一横,将现成的挡箭牌推了出去:“是致仕的郭布政使家,郭老太爷的三孙,郭钰。”

郭家乃关中望族,祖上更有从龙之功,勋爵傍身,便是秦王亦要礼让三分。世子闻言,脸色几变,终究不敢肆意妄为,撂下句话:“郭家?好,本王自会查证。若果真如此,君子不夺人所爱。”说罢,带人悻悻而去。

甘甜在一旁,听得“君子不夺人所爱”几字,白眼险些翻到天上去。转念一想:谁是谁的所爱?郭钰?她立刻扭头瞪向哥哥,杏眼里燃着火苗。

甘睿也是后怕不已,对着甘甜又是一顿絮叨说教。

这场风波,如何瞒得住人?不出半日,已传得满城风雨。人人都道,甘巡抚家那一笑生两靥的甜姐儿,早已许给了郭老太爷那位才名卓著的孙子郭钰,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甘甜却是有苦难言,而那边的郭钰听闻此事,倒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最高兴的莫过于郭老太爷,当即乐呵呵地开了窖藏多年的西凤酒,自斟自饮,痛痛快快庆祝了一番。

没过几日,秦王竟亲自设宴,单独邀甘鸿过府一叙。看似闲话家常,酒过三巡,秦王却似不经意般提起:“甘大人的千金,聪慧伶俐,尚未婚配?本王倒是有意与甘家结一门亲事。”

甘鸿闻言,心中猛地一沉,忙不迭拱手道:“王爷厚爱,下官感激不尽。只是小女顽劣,与郭家公子定亲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近日正欲行文定之礼,实在不敢高攀世子爷。”

秦王听罢,淡淡一笑:“哦?竟是如此。那倒是本王消息不灵通了。” 后半场的酒,甘鸿饮得是食不知味,如坐针毡。

离开王府,他径直前往郭府,将席间之事和郭老太爷全盘托出。两家于是心照不宣,以最快的速度将定亲之事提上日程。

甘甜死活不肯答应,把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

甘巡抚被她闹得头疼,脸一板:“你要是不嫁郭钰,行,准备准备嫁去秦王府当世子妃。你前几日在戏院闹的事,如今满城皆知,除了郭家,还有哪家敢娶你?两条路,你自己挑一个。”

甘甜被这话噎得哑口无言,心里又委屈又愤懑,最后一跺脚,冲回自己房里,趴在床上哇哇大哭起来。

定亲那日,甘府上下喜气洋洋,郭老太爷坐在正厅上首,手攥一柄玉如意,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不时拍着身旁甘巡抚的手:“贤侄啊,这门亲结得好,往后咱两家就是一家人了。”

甘巡抚心底亦是欣慰,他向来偏爱读书人,早闻郭钰才名,此番细谈之下更觉此子学识渊博、气度不凡,愈发认定他日后必能金榜题名,给女儿挣个诰命回来。

郭文忠夫妇见甘甜果然人如其名,模样甜润,举止大方,心中自是满意。郭夫人尤其欢喜,自觉整个西安府里门第最高、相貌最可人的姑娘,成了自家的儿媳,面上不由浮起一抹骄傲。

甘夫人与长子甘睿本是极力反对,主要嫌苏州离得太远。待亲眼一见郭钰,见他不仅相貌俊雅,言行举止更是知书达理。再想到甘甜向来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反倒觉得这一静一动,恰是相得益彰。

唯有甘甜心头压着块重石。她望着满目的喜庆,恍惚得像在做梦,怎的就要嫁给郭钰了?怎的自己转眼就要为人妇?一想到日后要远嫁他乡,日日面对那个冷若冰霜的人,还要挨过漫长一辈子,她胸口闷得难受,想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甘甜垂着眼立在廊下,指尖揉得那石榴红缠枝莲纹交领短袄的衣角都起皱了,忽然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懒懒掀起眼皮,竟见郭钰站在不远处,穿了件典型的直身袍,正红色暗纹缎料,领口、袖口镶着青黑织金缘边。往日冷硬的眉眼间,竟有一丝几不可察的轻笑,那笑意浅得像雪落即融,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轻慢。

她眼珠子一转,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他,径直望向院中那株缠满红绸的石榴树,不知怎地莫名想起石榴象征着多子多福,又悄默默将眼珠子一斜,在他侧影上一溜,想到日后若生个与他一般模样的冰娃娃……甘甜倏地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怕是疯了。

更将她气个半死的是,路过花架时,偏巧不巧听见花架后面有人问:“我怎觉着甜姐儿像是不大开心?先前听你祖父说,她原就没瞧上你。”

一个声音淡淡传来:“母亲还不了解吗?小姑娘家最是口是心非。”

甘甜闻言,简直要冲过去,当场骂娘!这厮竟以为她之前的拒绝是惺惺作态、欲擒故纵?天下竟有如此自恋之人。她心中又恼又悔,恨自己当日一时不忍,方才造就了今日这般骑虎难下、还被人误解的尴尬局面。甚至一时气极地想,倒不如应了秦王府,纵使世子品行不端,好歹能留在爹娘身边,不必远嫁,不必对着这让人糟心的 “冷冰块”!

可亲事既已定下,木已成舟,甘甜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先捺下心思。她暗自盘算:郭钰年纪长她五岁,想来更急着完婚,等日后缠着爹娘说自己年岁尚小,拖上两年,郭家若耐不住,说不定便会另寻人家。

这般心思压在心底,此后的日子里,她总闷闷不乐,连阖家团圆的年节,都没半分往日的欢悦,过得索然无味。

临近正月十五,郭家不日便要启程返回苏州,郭钰则是要直接北上,下场春闱。郭夫人心中牵挂,想在临行前让两个年轻人多些相处,便亲自登门,笑盈盈邀甘甜同去赏灯。甘甜只以为是陪长辈散心,未及多想便欣然应下。

待到晚间,她换上件麒麟纹织金的云肩交领袄,外罩一件絮着雪白风毛的狐裘披风,手里提一盏小巧玲珑的玉兔灯,踏出府门。却见巷口灯火阑珊处,立着一道高瘦身影,正是郭钰。他身披藏青镶毛斗篷,手中提一盏素白梨花灯,清辉流转,映得他眉眼如画。见她出来,只微微点头:“家母临时有客到访,特嘱我陪妹妹同游。”

甘甜顿时明了,这是母亲与郭夫人合谋的 “独处计”,连贴身丫鬟都未曾让跟随。

她讨厌他,一刻也不想与他多处,但大人们一片苦心,怎好辜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灯市。

此时的西市早已是火树银花,琉璃世界,街上挂满了各式绢灯。人声、笑声、吆喝声混在一处,摩肩接踵的人群几乎是推着人往前走。

人潮实在太过拥挤,推搡之间,甘甜脚后跟猛地一痛,不知被谁结结实实踩了一脚。她踉跄着稳住身子,低头看去,右脚上那只月白绣鞋竟已离了脚,不知被挤到了何处。她低低“哎哟”一声,慌忙抬头,却见郭钰的背影已被人流裹挟着向前挪了几步,对此浑然不觉。

“郭钰……郭钰……”甘甜抬高声音唤他,可那点儿声响瞬间便被四周鼎沸的人声吞没。

她只得将脚蜷缩在裙摆里,单足立在涌动的人潮中,一股说不清的委屈涌上心头,鼻尖一酸,难道还指望那个冷冰冰的郭钰会回来帮自己不成?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把心一横,正准备将那只只穿着雪白罗袜的脚踩上污浊的青石板时,胳膊却突然被人一把拉住。愕然抬眸,对上的竟是去而复返的郭钰那双沉静的眼睛。

他的目光在她写满仓惶的脸上短暂停留,便落到了她那只失了绣鞋的脚上。

下一秒,他竟俯身将她打横抱起。甘甜惊得低呼,面颊滚烫,下意识攀住他肩膀,将脸侧向一旁。他身上传来一股类似桂子、却又更为清冽的淡香,似是精心调合的熏香。

郭钰抱着她几步走向近旁的灯笼摊,轻轻放下,让她扶着摊位站稳。随即转向摊主,买了最大那盏红绸圆灯。在摊主惊愕的注视下,他利落地拆下灯笼上那幅完整的软绸,将竹骨灯架弃置一旁。

接着,他弯腰脱下自己脚上那只锦缎靴,递到她面前:“穿上。”

“那你……”甘甜看着他那只只剩白布袜的脚,怔着没接。

“无妨。”他打断她,便拿起那幅长长的红绸,一层层仔细缠裹在自己脚上。鲜艳的红绸在月色灯火下,显得格外突兀。

“走吧。”郭钰用那只缠着红绸的脚踩在地上,看向她,“还逛么?”

甘甜摇头:“回去吧。”

那摊主望着两个深一脚浅一脚年轻人的背影,笑着摇头:“这后生,不解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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