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枷锁

撑衣杆?

那张照片上有撑衣杆吗?知之再次重现照片,企图从中找到被忽视的细枝末节,脑海中的那只手放大了照片,一寸寸挪移,不放过任何的边角,最终在高婧妈妈遮挡大部分的区域,找到了贴在墙根处的撑衣杆。

宿舍的晾衣架是电动升降,降下来的高度,哪怕是低于一米六的女生抬臂也能轻松挂上衣服,所以大部分宿舍都淘汰掉了撑衣杆,只有极少数人嫌上上下下操控开关麻烦才买了撑衣杆。

高婧自缢利用的就是撑衣杆吗?提前吃下安眠药,在药生效前,将晾衣架放低到合适的位置,系好绳索自己钻进去,再用晾衣杆操控晾衣架的开关,在上升的过程中,再丢掉撑衣架。

恰恰是安眠药的存在,把她的自缢合理化成他缢。毕竟大部分案发现场都在把他杀伪装成自杀,鲜少有人把自杀伪造成他杀。这也是调查至今,一直被忽视的某种可能。

车照例停在了校门外,知之和江浔再次来到女生宿舍楼下,宿管阿姨正在楼下遛弯,见她过来还主动打起了招呼:“最近看你回来的勤,是不是快要毕业了惦记起宿舍了?”

知之一愣:“阿姨,你认识我?”

宿管阿姨笑出来:“怎么不认识呢,303的小丫头吗,你们寝室可是出了名的出美女,一个你,一个小明星嘛。”

“可我这几年没回过宿舍。”

“你当我这些年白守这宿舍的吗?就算叫不出名字,不知道你们哪个班的,也知道你们这群小崽子是哪个寝室哪个床的啊。”

“那天晚上是你给晚归的高婧开的门?”

提到高婧,宿管阿姨的脸色明显黯淡下去:“那小姑娘是个好姑娘,学习好,又能干,这学期她找了份新工作,回来的时间晚,和我沟通过,我看她不容易,一直给她行方便。她呀,总觉得我受累,没事就给我带个水果带个饮料的,她赚点钱多不易,反倒成了我受一个小姑娘的恩惠了。”

“可惜了,这小姑娘太苦了,这短短的一辈子可真苦。”

知之垂眸看着鞋尖,脑海里的一团麻渐渐松散开,她想起许芸棋说她没体会“没钱”的苦,似乎清晰了不少。她小时候吃的苦,只是吃不饱穿不暖不死掉就好,而现在要吃的苦太多了,人际交往的苦,世人眼光的苦,亲人相害的苦,活着本身就成了一种苦。

和宿管阿姨借了撑衣杆,借口让江浔帮忙收拾行李,才将人成功领上楼。三层的楼梯不算长,难免会遇到从宿舍出来要出去的,见有异性进来,下意识地躲避。

江浔靠着墙边上楼,看着是在减少存在感,实际他是存在本身。

知之难得想笑,起了逗弄的心思:“你去过女生宿舍吗?”

“没有。”

“你难道都没为小学妹提过行李吗?”

“没有。”

“那你谈过恋爱吗?”

江浔脚步一顿,又抬腿向上,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变化:“没有。”

“那你今天中头奖了!”

“什么?”

“让你体验什么叫一步到位。”

“什…”没等他话说完,知之已经掏出钥匙打开了宿舍门,她们宿舍除了她们那晚短暂住了一下,算是很久没住过人了,没什么东西是不能看的,她将门完整推开呈现在他面前,展开手臂。

“欢迎来到女生宿舍。”

江浔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笑了出来,跟在她身后走进去。很快,知之敛起笑容,把之前拿来实验的被子重新卷好,让江浔帮着一起拿到阳台。

晾衣架上的绳索还在。她将晾衣架放在最低,把被子套进去,让江浔固定好。自己则模拟当时高婧的位置,这个位置距离操作开关很远,她站那抬手用撑衣杆对着上升的按钮按了下去。

晾衣架匀速地向上,被子一点点地吊起,直到晾衣架到顶,机器停了下来,被子被吊到了自缢无法完成的高度。

整个过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沉默成了主旋律。

知之松开手,撑衣杆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和那晚她听到的声音,高度重合。

她有点疲惫,拖过最靠近阳台的椅子,坐了下去,撑着脑袋放空了几分钟,才重新开口:“叫警察来吧。”

江浔始终站在阳台,目光虚空地落在窗外,没有多看这寝室的一寸,像是在避嫌,进来时的轻松劲在实验被印证后也消失殆尽。

好半晌,知之直起身,拨弄着桌子上的笔筒,有气无力地问道:“她是为了报复谁呢?”

这个她自然是指高婧。

见江浔没有回答,知之自顾自地回答:“是她妈妈吗?是周书茂还是沈穗?又或者是这个世界?”

江浔忽然开口:“她只是累了。”

知之歪过头看他,先瞥见了悬吊着的被子卷,被子卷重,有风吹进来,被子卷小浮动的晃了几下,不由缩了缩脖子,莫名想起那天上山找刘刚,看到的飘子,随风鼓动的很厉害。

“在你山上闹鬼的人抓住了吗?”

“没动静。”

“是不是换地方了?”

“到时候再看看。”

“不过这样也不错,不用打广告了,小山头自在神秘流量。”

“这流量还是不要了,山上的巡逻因为这事,工作量要翻倍。”

“你不需要巡逻吗?”

“不需要。”

“为什么?”

“没给我发工资。”

……

这个答案倒是她没想过的。她放下笔筒,看着他:“所以你现在所做的都是公益吗?”

“差不多吧。”

“那你的收入来源呢?”

“你可能不想知道。”

“嗯?这么见不得光吗?”知之上下扫视着他,视线定在他的腰腹上,上次检查他身上伤时摸过,最起码六块,身材都是如此,更何况他还有这张脸。

江浔读懂了她的眼神,似笑非笑:“你的思想好像在滑坡中。”

寝室门被敲响,推门进来的人是程礼和林枫,两人一眼便看见阳台悬吊的被子,一时晃了眼,以为又有受害者,疾步过来,靠近才发现是被子,松口气的同时,带了几分怒气。

林枫怒视着两人:“你们两个当警察是没事做吗,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吓唬人?”

程礼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拽住林枫:“听人把话说完,不要总线下判断。”

林枫心有余悸,被进门那一幕冲击到,意识到口不择言,低头闷闷的道歉,话里话外仍是斥责两人不要随便拿“人命”开玩笑。

知之倒是不怪林枫,毕竟他是出了名的死脑筋:“这不是玩笑,这是实验。”

程礼看过来:“什么实验?”

“高婧之死。”

“高婧的案件还在调查中。”

“不用查了,凶手死了。”

“什么?凶手死了?”

程礼没说话,目光定定地看着高高吊起的被子卷,转眼又去看掉落在地,没有滚到墙根处的撑衣杆,又去看晾衣架的操作盘,一切缘由都已然明了。

怪不得怎么都找不到进入403寝室杀人于无形的凶手,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凶手。高婧提起给母亲的水杯放入安眠药,让她睡得不省人事,而她自己则吃下令人混淆的安眠药,走向死亡。

这才是整个案子的真相。

“高婧为什么连自杀都要这么大费周章?还牵扯进来这么多人?”林枫不理解。

的确,牵扯了自己母亲,整个寝室,周书茂还有沈穗。

程礼如是说:“我们调查了周书茂和沈穗,沈穗一早就知道周书茂喜欢和一些女大学生厮混在一起,一般不闹到她面前她是不会管的。而高婧自从找上周书茂,几次三番地挑衅沈穗,还扬言要把沈穗养小情人的事昭告天下。他们那样的家世,夫妻之间各玩各的都是心照不宣的事,但是闹大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周书茂也说两个人前阵子就断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高婧非要约他出来,他猜着高婧是缺钱了就过来了,没想过高婧会被杀,更没想过会调查到自己头上。”

高婧想让自杀变成他杀,想把这些有意或无意让自己受伤的人,全部成为嫌疑人。这大概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还有一点,如果高婧已经揣了想死的心,什么时间似不好,偏偏选择了那一天?”

“那天有什么特别的吗?”

“不是这些人的生日。”

“纪念日?或者忌日?”

程礼想不明白,只是案件既然告破,还有后续的工作要由警方出面解决。他没有过久的停留,让林枫帮忙把寝室还原了,自己则去找校长沟通后续事宜。

林枫一边往下解被子,一边怨声载道:“现在的年轻人太容易想不开了,死都不怕,怎么会怕活着呢。”

“那是你没有感受到来自世界的恶意吧?”

林枫不明白:“什么恶意?”

恶意是什么?别人鄙夷的目光,戳心的语言,肢体的碰撞,无时不刻存在的嫌恶气息,这些便是恶意,是杀人利器。而高婧身上最大的恶意就来源于她自身。

高婧大概是想过逃的,所以她发了那条帖子,引导舆论想要去改变母亲的想法,可是她没有成功,她母亲仿若看不到一样,仍旧缠绕着她。于是,她随波逐流,致力于搞臭自己,最终走向死亡。

哪个节点会让她选择不死呢?

她本以为走向自由的大学生活,却成了最深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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