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乱风裹着无数沙尘和落叶,无意向着破庙席卷而来。少年起身后险些再次被这股怪风掀翻。好在潇雪及时回首,用灵力稳住了他的身形。
此时二人再向门外看去,不知何时多了十几双眼睛在盯着他们。那些眼睛在黑暗之中那个冒着光,各式各样的颜色,大小形状也尽不相同。
黄子善虽然从小便异于常人,但始终此刻只是个被妖化的寻常之人,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他在潇雪撤去拉住他腰际的灵力之后,整个人因惊恐而无力的靠在了仲棋背后。
潇雪虽然早料到他们三人离身会引来这许多魑魅精怪,但此刻的数量还是有些超出了她的想象,还有些许妖怪她不大熟悉,并不知有何本事。她略有些紧张的深吸一口气,顾不上去安慰身后的少年。
她闭上眼睛,双手急急结了数个法印,最后用力向下一压,数道灵力缓缓牵引而出,像游蛇一般向着黑夜之中那数道身影而去。
几道身影在与她灵力相触之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迅速遁去。但更多的却是与之对抗,甚至有几道灵力直接被吞噬。
虽然这一招并未取得上风,潇雪却大致摸清了这些精怪们的力量。情况算不得乐观,但好在仲棋他们走前与她一起设的法阵还算不错,尚能抵挡片刻。
黑夜之中,那些色彩各异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一座小破庙,眼神之中满是贪婪。潇雪回首见到黄子善缩瑟在仲琪背后,很是害怕,她轻声安慰道:“别怕,他们很快就回来了。”少年抬眸,看到女子自信而坚定的笑容,心中一暖,好似乎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终于,庙外的那些身影不愿再继续等待,纷纷主动出击。好几道黑影向破庙大门扑来,潇雪抬头望去,数十只精怪竟有半数是地灵。她忙唤出玄音琴,音符响起,数道灵力也随乐声向外阻击。
琴弦波动,乐声携着金色的灵力不停的向外攻击,精怪虽多却怎么也进不了那道金色的圈子内。仲棋倏然睁开双眼收回神识,确定潇雪无忧这才放下心来。
此刻三人立于地狱黄泉,面前是一片滚滚黄沙,高空之中挂有一轮圆月,明晃如灯,却又觉月光暗淡,满是哀伤。黄沙之下暗影流动,仲棋拂袖扫去,原是黑水翻涌。
雨珊向前望去鬼影幢幢、若隐若现,却不再似在血污池那般哭天喊地,反而是静立于原地期期艾艾,如泣如诉,许多身影时时回头眷恋不舍。
经历了血污池之后,雨珊变得谨慎许多,她望向右侧的仲棋和扬心,眼神询问他们下一步要如何。谁知仲棋和扬心只看了她一眼,便直接向前踏步而去。
“诶!”雨珊原本还担忧着想要唤住他们,却见她们踏入那黄沙之上,地上忽然涌出一柱黑水托着他们向前而去。
雨珊轻叹一声,紧随其后。立于黑水之上,她耳畔传来许多纷杂之音,多是乐声。东阳族人除了少数几个异类,例如她家兄长,其余人在音律之上都颇有造诣。只需入耳两三声,她便可从这乐声之中感受到一种极深的羁绊,不舍、愁离、哀怨等等情绪参杂其间。
断舍离,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黄原之上留连的多是深情之辈,父母恩、子女愁、情人爱、知己缘、错事悔、民生忧,哪一样又能轻易说放下。三人于这黄原之上感万鬼之殇,时间的巨轮好像就此在哀伤之中倒转了起来。幸好修行者入道便需勘破七情,此处情殇留不住三人,如走马观花一般,他们轻易便渡过了黄原。
至此雨珊仍觉恍然,正走神呢,忽然扬心喊了她一声。
“珊儿,看前面。”
雨珊顺着扬心的话语抬头向前看去,几道从黄原挣脱而出的身影缓缓向前飘去,三人紧随其后,上下浮荡飘过几座山坡,前方浓雾渐起,那几道身影轻易便隐入其中,不见踪迹。
雨珊原本还焦灼的想要快步跟上去,忽然耳畔传来琴音,前方的黑雾之中,忽而金光大冒,三人逐渐近了才发现是一块圆形石壁上冒出的,巨石左为白右为黑,俨然一副太极图,正中书‘阴阳界’三字金光闪闪。
有歌者云:“阴生阳极乐生悲,左为人来右成鬼,一脚踏入阴阳界,半人半鬼定魂归。”
雨珊细细听来,却是半懂不懂,张嘴便问道:“阴阳界?此歌是何意?”
“此地便是阴阳界,一旦踏入此处,便要接受这阴阳界的判定,若是此处将魂魄引入地府,那魂魄便便自动纳为地府管辖,若此处拒不接纳,魂魄或成生魂自归其位,或游于阴阳界之外成孤魂野鬼。这也是为何需要鬼差牵引亡者魂魄的缘由,因这阴阳界并非所有魂魄皆可轻易通过,为了不让亡人成了孤魂野鬼,便可由鬼差牵引进入阴阳界的右侧,即我们常说的阴界。”
扬心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般说法,感叹道:“原来如此,我道为何总有那么多魂魄迟迟不能魂归阴界,可这阴阳界评判的依据又是什么呢?”
仲棋负手在后,走至那阴阳界的石壁之前摇头道:“这,到是没个定论了,或许是因为那魂魄郁气难清,又或是执着太深,当然也有许多是生魂不慎离体。原因很多,可能也很多,说不清的。”
“那我们这次也是直接过去?”雨珊说着正准备直接踏过这阴阳界的石壁,仲琪慌忙拉住她,“那可不成,虽说我们魂魄不归地府管辖,但要不小心打上地府的印记那也极为麻烦。雨珊,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急躁,玄枫不是经常告诫你要戒骄戒躁吗?”
“得得得,我的错,那你也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磨磨叨叨的。”雨珊气呼呼的甩了甩袖子,绕开仲琪走到了扬心身后,扬心很是惆怅的朝上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兄长,能干脆点么,雪儿还在上面等着我们呢。”
一提起潇雪,仲琪忽的提起精神,语速不自觉的也加快了许多,“虽然话是那么说的,但古往今来闯入地府又平安归来者数不胜数,自然是这石壁有其残缺之处,而我们只需利用这残缺,便可顺利来往。”
仲棋又一次说出了一件扬心不知的秘闻,让她不得不重新打量她家这位安静又乖巧的兄长,并开始好奇他何时了解了这么多世间辛秘,又是经历了多少奇闻怪事。
“什么残缺?”而雨珊只有好奇,此刻她已全神贯注的关注起眼前的石壁。
仲棋负手在后,重新在石壁之前游走一遭,伸手向着太极两端比量几下,勾了勾嘴角笑道:“道一生二,阴阳成极。有正方能有负,可若是居中而行,自然无可与不可了。”
雨珊同扬心恍然大悟,相视一笑,闭眼进入忘我状态,魂归混沌后一分而二,纷纷从太极的两端交叉穿入,仲棋没料到她们动作这般快,无奈一叹,立马紧随其后,同样让自己魂魄化一成二。
穿过阴阳界,三人又立马马不停蹄的赶往鬼门关,起初刚刚越过阴阳界的雨珊刚刚收回视感,忽见三匹白马停于他们身前,还有一丝恍然,以为他们已然回到了阳间。
后来她方才知晓,这三匹白马并非真正的白马,而是这阴界阴气郁结所成的蚀马,据仲棋所说,魂魄若是直接从阴阳界慢慢渡至鬼门关,神智也会被这阴间的阴气渐渐侵蚀,最终成了无神无智的散魂。最后一碗黄汤,便是记忆全散,今生也就此终结,世间再无原本的那人。
然而亦有一些魂魄,可以唤得蚀马,蚀马乃阴气所结,亦能吸收周遭阴气,但凡可以骑着蚀马渡至鬼门关者,便可保的三魂七魄。
策马奔驰片刻,雨珊逐渐在鼓啸的阴风之中听得人声,渐渐他们眼前的黄尘之气渐渐散去,上方飘来一缕白气,然下方有一缕黑红的血腥之气久久萦绕,粘稠难散。
行至此处的魂魄终于不再同之前那般缥缈虚无,好似乎突然灌了血肉进去。忽然出现一群着衣衫且扎扎实实的人群挡在前方,三人骑着蚀马险些就撞了上去。
“吁~”急急勒住马缰,三人迅速翻身下马,刚刚踩在实处蚀马便立刻消散而去。他们没再过多的关注于后方的蚀马,倒是被前头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吸引了注意力。越过一道无形的屏障,他们隐隐有一种回归肉身之感。
“这是要做什么?”仲棋难得抓了一人问道。
被拽住的是个夜间懵然猝亡者,对此他比仲棋还要懵懂,一路上又一直没有人可以与他讲话,至今以为自己尚在梦中,忽然被仲棋拉住,他很是激动的反问道:“诶,兄台,你能言语呐,可真是太好了,这是何处啊,我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就到了这里,之前那几处真真的骇人,可吓坏我了。”
“得!”雨珊和扬心无奈摇头,看了眼那人,是个白面书生,面孔还有些稚嫩,年纪轻轻的此生便到了头,唯一幸运的是他尚未成为散魂,还有机会保住魂魄再来一世,只是不知这机会能有几分了。
虽很是不忍,仲棋却正身躬身道:“吾生有幸,陪君从始,黄泉地狱,相逢鬼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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