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巫尔收起笑容,把侧脸靠在她的手心,合上眼。她长长的睫毛在颧上扫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像个枕在妈妈手上乞怜的小孩。
“干嘛?”
宋梨疑惑地问,却没有抽手。其实不做出那种看穿一切的得意样子,她并没有那么讨厌。要说最讨厌的还是她的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巫尔轻轻蹭了蹭她,“小费。”
宋梨猛地抽开手。
“真小气。”
巫尔站直身,又懒洋洋地靠到背后的墙上。
“等等!别动!”
宋梨忍不住叫出声,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侧过身,她开始翻找巫尔穿来的那套常服。
“你有没有手机?或者别的可以拍照的东西?”
巫尔还是动了,“外套左侧口袋里。”
拿出手机,宋梨让她解锁,巫尔拿过屏幕,划出锁屏界面的相机:
“这样不也能拍吗?”
宋梨划回锁屏。
“我要看看你的相册,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真不信任我。”
巫尔解锁,打开相册,一溜的景物照,连一丁点活物也没有。
“我可没有恋尸癖。”
宋梨瞪她一眼,自顾自滑动起来。
密密麻麻的排列里,天空、空旷的野地、山、树木、河流、荒漠,即使是有建筑的地方,也没有一丝人影。
宋梨滑到最后,她的相册时间跨度很大,没有分类。
“你不喜欢拍人吗?”
巫尔伸出一只手指,切回相机界面。
“我只是不拍再也见不到的东西。”
“你天天都能见到自己,不给自己拍一张?”
宋梨恨铁不成钢地说。巫尔这种怎么拍都好看的人,不拍照简直浪费。
“没人给我拍。自己拍自己,多自恋。”
宋梨难以置信地瞟她一眼,巫尔的表情认真地让她害怕。
“不会是相机拍不出鬼吧?”
巫尔蓦地笑开,“那你试试吧。顺便再试试拍不拍得出不人不鬼的。”
“我马上就要变回人了。”
宋梨白她一眼,靠紧墙壁,又拨弄两下巫尔的姿势,按下拍照键。
照片闪出,是巫尔标志性的微眯笑眼,看起来不怀好意。宋梨又翻转相机对准自己,巫尔也凑进镜头中,目光对着宋梨。
“咔嚓”
宋梨在屏幕上看见自己的脸,还有巫尔捣乱的侧脸。正想删掉,手机被一把抢过。
“这也是小费。”
她按熄屏幕。
走出服装店,已是正午,结账的时候,巫尔回过头:“因为你喜欢看我穿,我才买的。”
宋梨白了她一眼,以后还不是穿给自己看,真是厚脸皮。然而已经懒得反驳她了。
看着巫尔把牛皮纸包揣进裤袋里,宋梨问道:
“怎么还把照片打印出来?”
“你知道吧?”巫尔凑到她耳边,低下声音。
“改换时空后,很多东西是难以保存的。我得把它们转换成更朴实便携的形式。”
“知道知道。”宋梨偏开头。如果不是那个纸包里有她的照片,她才懒得关心。不过……
“你要走了?什么时候?”
宋梨摸摸口袋,没有钱,也没有身份证明。她去哪等汤雪呢?
“是我们要走了。”
巫尔把一个手提袋递到宋梨手里。
“给你买的。”
“什么意思?”
宋梨并不接下。
巫尔讪讪收回,并入自己的,一起提着。
“回家。”
站在单元楼大门前,巫尔仰起头呆望许久,好像在数自己家住在哪层,或是思考自己有没有走错楼。宋梨刚想开口询问,她又恢复动作,搂着宋梨走了进去。
打开公寓门,宋梨见巫尔往里探了探头,不由打趣道:“在自己家,怎么跟做贼一样?”
巫尔进门,以主人的姿态将宋梨迎进,笑笑才答:“有时候防贼的人跟做贼的人,看起来不是差不多吗?”
“多点警戒心总是好的。”宋梨走进,在沙发上坐下,看巫尔把一堆物什放在茶几上。
“其实我觉得照片也不太好。”
巫尔忖度起来,摩挲着牛皮纸包。
“要是不小心落在旧时代,肯定要遭处罚。”
“那就小心点吧……毕竟你执意要带。”
宋梨把左手盖在右手腕。
“人都有自己想留下的东西。”
巫尔沉默一阵,似在思考宋梨的话,片刻才开口:“我觉得画比较好,哪个时候都有。”
“你能帮我画张像吗?”
看着巫尔俊脸上可怜巴巴的表情,宋梨觉得留下这副样子也挺不错,“那没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你怎么知道我会画画?”
她突然惊诧地问。
“你今天那个样子,像个艺术家……”
巫尔歪了歪头。
“艺术家不一定都会画画。”
宋梨打断她。
迅速合眼,她猛地睁开。结心链里的空间看不见了。
“你对结心链动了手脚?我的画呢?!”
宋梨站起身,快步走向巫尔。
巫尔被她逼得连退几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
坐到一张椅子上,她把手指叠到一起。
“毕竟,那张画太老了,很容易坏……”
窗外晴空正冷,晶莹的细雪慢慢从地面回旋升空,流入云层。日光收束,明亮湮入黑暗,风转弯,回到山的背面,浪从冰层滩散,隐没海心。
一扇门背后,汤雪心绪乱了又乱。为什么不走出去?为什么不敢走出去?
“是,那个时候我是喜欢他,所以才给他画像留下。”
他的心颤了一颤。
“那现在呢?”巫尔的问题把门后的心脏揪住。
“现在……”
那个裹着蜜糖般期待的女声迟疑了。
“你很关心他,我看得出来。”
巫尔的声音里有了然,也有不满。
“你看他的眼神,和看我的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但你早就知道原因了吧?还需要我明指?”
“呵呵……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出发。他那边,我已经处理妥当了。”
巫尔从椅子上起身,手指点在宋梨心脏处:
“这里没有多余的东西,那就还能装进我。”
宋梨退开,突然懂得了她眼中的得意。
“你跟他说了什么?”
“你想说的话。”
巫尔把宋梨按进怀里,脚下开始涌出暗蓝色的碎片,像场小型风暴的尾巴。
不远处的卧室门猛地打开,她对门口的红袍男子致以胜利者的微笑。“识趣就赶紧走。你的小猫换主人了。”
宋梨努力挣开一点巫尔紧缚的手臂,转过头,看见汤雪定在原地,面目被蓝烟模糊。他侧过身,从门背后抓出一个人,有着和巫尔血统相近的面孔,半张脸都是血和淤青。
“不想他被送去地府,就放开宋梨。”
风暴愈烈,巫尔把宋梨的脸扣回,埋到自己胸前。
“你以为一个逃犯比得上她?”
汤雪推着身侧人逼近一步。
“他会被处以湮灭。回收失败的刑罚你受不起。”
红光闪出,那人从脚跟开始灰烬化,接着是小腿。汤雪继续补充:
“我的传送速度比你的快得多。”
巫尔的力气小了一点。事实上,在逃犯现身的那一刻,法术的运转已经慢下来,她在寻找一石二鸟的办法。
“汤雪!你的手!”
宋梨不知何时又强撑着回过头。顺着她的目光,巫尔才注意到汤雪垂着那只手,血流已顺着指尖流了一地。
这个傻子。反正都会好的。
巫尔心里郁出一团沉呛的雾气,她加快呼吸,怎么也呼不干净。“他没什么不同的。你也会像这样关心我。”确认式的语气,她扳过宋梨的脸。
宋梨拿开她的手。
“我只是怕欠你人情。”
雾突然结了冰,重重砸在心底。巫尔退开,握住她的脖颈,“你骗我。”
“放开她!”
“闭嘴!别逼我……”她看着拼命想把自己手拔开的宋梨,那张脸上竟闪过刹那疑惑——完全不知道自己随口扯的谎对她多重要。
可她终究没有加大力气,即使知道自己本也无法给她留下什么痕迹。
“放开我……”宋梨的声音愤怒了,发红的脸上已由恐惧转为恨意。
一个踉跄,宋梨向后跌去,被汤雪接住。传送中止的逃犯向客厅的落地窗狂奔而去,撞飞一空碎玻璃一跃而下,巫尔紧随其后。
“抱歉。我受伤了。”
“我说怎么一直这么痛……”
宋梨自言自语般说道,尽管身体像悬浮于真空,没有任何知觉。
铺满玻璃渣、血点子的房间内一片寂静。
“你都想起来了,对不对?”宋梨蹲下来,作出就地躺下的姿态,像被抽干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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