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琬一脚踏进了青湾供销社。
柜台里圆脸年轻的女人正在和同事磕瓜子，看见宁琬后，笑眯眯地给她抓了一把。
“谢谢荷玉姐。”宁琬亲热地喊了一句。
陈荷玉，和宁家沾亲带故，血缘上已经很远，宁琬按年纪叫她一声姐，因为常来青湾供销社的原因，陈荷玉和她算是相熟。
“客气啥？”陈荷玉嗔她一眼，往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地要她靠近后，从柜台下抽出了一匹布，“喏，你之前叫我留的，不过说好了，我只能给你截个七米左右啊，全拿了我要挨批的。”
宁琬露出喜色，早就听说这个月供销社会运来一批南边的新布料，她期待得很，早早就请陈荷玉帮她留了。
陈荷玉还在说呢，“别看只七米，够做条全身裙了，要是找个好裁缝，车多个袖套出来也够的。”
新裙，这词汇却是听得宁琬微微一愣，下意识想起了白茹意‘故事’里那个嫁给徐清，过了十几年苦日子的女主角。
那些年里她节衣缩食，新衣新裙是别想了，吃饱穿暖估计就是最高追求了。
那怎么会是我呢？宁琬失笑，真是听白茹意的故事着魔了——她喜欢漂亮的东西，完全想不到自己会为了男人去吃这样的苦头。
她回过神来，看着手下粉紫碎花的布料，不由夸赞它颜色漂亮。
“是吧？大家都这么说！”陈荷玉笑道，“这的确良啊，别看没棉布软和，但这料子耐磨，颜色亮堂，又是舶来品，在南边受欢迎得紧，清湾市拢共也没分到多少呢！”
“那我就要七米。”宁琬没犹豫，她出门是带了钱和票的，当下又在柜台挑了盒核桃酥、两斤冰糖，把钱给票都数清交付了，才拎着陈荷玉给她装的大包小包离开。
她并不清楚，她出了供销社的门后，里头的另一位工作人员便好奇地凑到了陈荷玉的身边。
“年纪瞧着小，出手够阔的，她就是你之前说的宁家女儿？”她是新调来的，从前没见过宁琬，闲聊时却听陈荷玉提起过。
陈荷玉笑道，“是啊，我妹子漂亮吧？”
“漂亮。”那同事也笑答。
宁家是这片区数得上的人家，宁连长伤后退役，在市机械厂做主任，爱人是德育中学的老师，就生了一个女儿，宠得如珠如宝的。
宁琬自个也争气，在学校读书时成绩就占上游，人又白净秀丽，是这片区里有名的漂亮姑娘，就这出身和长相条件，打小不知道羡煞多少同龄女孩。
那同事便总结：“是个有福气的。”
……
有福气的宁琬因为提着布匹，也不急着回家了，青湾供销社隔壁的街道就是裁缝铺，宁琬直接找了过去。
守在裁缝铺里的是一对老夫妻，都是旧年的手艺人了，从前给人做衣裳便是很有名的，后来公私合营，他们靠着一手好技术被推荐上去，依旧揽着裁缝活计，只是铺子从个人归组织管了，两人成了领单位工资的。
裁缝铺里还有个客人，在小隔间里量度尺寸，宁琬正犹豫要不要在门外等会儿，那老夫妻已经看见了宁琬。
“小宁，天冷别在外站着，进来坐。”他们直接招呼道。
宁琬笑了笑，也不怯，直接走进裁缝铺，老大娘给她端来杯热开水，她忙道了谢。
老大娘笑眯眯地，她做衣裳好多年，旗袍大褂从前都做得，可惜这个时代讲究的是朴素自然，谁也不敢穿得太出挑，她做来做去都是单一的款式，多少看得疲劳了。
于是她格外喜欢小宁这种长相标志、身条又好的姑娘，什么衣服上身都好看三分，别人是衣服衬人，她是人衬衣服，总是看着比别人顺眼许多。
老大娘扫一眼宁琬带来的布料，有些惊喜，“这料子新鲜。”
她拿起来在宁琬身上比了比色，更高兴了，“颜色挺好，多显白啊。”
这时候大多数人穿的料子都是棉布或麻布，颜色单一老旧，宁琬带来的这布料新鲜不说，还是粉紫带碎花的，不算高调，但比起常见的棉布雅致又鲜嫩。
老大娘估摸着宁琬是想做条全身裙的，最近清湾流行这样的款式，正比划着要在腰上掐点进去呢，就听宁琬说只做半身裙。
“剩下的劳您看看能不能再车一条？”
那就是两条半身裙了。
裁缝大爷也走了过来，比划了一下那块料子，犹豫道，“这料子做条全身裙是肯定够的，两条半身裙就不一定了。”
这年代的裙子讲究的都是膝盖往下的长裙，费的布料多些，裁缝大爷一时也说不好。
宁琬便表示她的那条可以收紧些。
这时候的裙子，是可以‘放’的——为了让裙子穿得久些，裁缝会在腰身那边特意留出一截，这样等主人胖了后还有改的余地，虽然一开始又费了些布料，但整体算下来，是更划算的。
宁琬这块新布料，颜色好，又是耐磨的，裁缝大爷原本打算‘放’多些，这样宁琬也能多穿几年。
要是不‘放’……“差不多罢”裁缝大爷表示。
宁琬将料子留下，付了定金离开，裁缝铺里大爷大娘还在商量着尺寸，计算着怎么把裙子做得绰裕些。
大娘还可惜呢，宁琬要是只做一条现下姑娘们时兴的全身裙，那得漂亮得紧了。
两人嘀嘀咕咕地也没避着人的意思，小隔间里从里头走出来一人，九头身宽肩窄腰地，颀峻挺拔得很，就是气质冷峻，不很好相处的样子。
那人把目光移到桌面的粉紫布料上，盯了片刻，离开了。
……
宁琬回到家，先将核桃酥放进了柜里，冰糖取一些化水喝了，甜滋滋的味道从嘴角蔓延到心里。
她心情极好，抽出课本开始复习，她比白茹意小一届，正读着高一，周一和周四的晚上还去夜校补习，时间十分紧张。
这段时间听着白茹意的心声，已经浪费了她不少时间，她得趁着今天清静，把拉下的功课补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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