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晓,前些时日自己对父亲说出那等话,父亲定然觉得她是个极为自私之人。
沈卿欢对上眼前阴沉着脸的宦官,笑颜如花。
自私也好,娇蛮也罢,唯有父亲站在谢谨庭身边才能保住整个尚书府。
“太子妃当真是好兴致。”谢谨庭寒凉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回。
沈卿欢笑的温和,嘴上却是道:“既同秉笔在同一条船上,秉笔今日前来,本宫也是要跟来的。”
沈卿欢嘴上强硬了些,心中默默为自己捏着一把汗,等着谢谨庭的答复。
谢谨庭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道:“拙劣。”
说罢,转身同她擦肩而过,只留李继妄怪异的看了她一眼。
沈卿欢眉头微微皱了皱,按下心中那口气,轻扯住自己的衣袖。
这衣裙是她按着打探来的样式做的,而今日这话,是照着那女子脾性说出口的。
谢谨庭竟是连看都未曾多看一眼,还讥讽她演技拙劣,他什么都知晓。
沈卿欢脸色白了白,她设想过那么多结果,或许谢谨庭会将她当做那女子的影子,或许会因着她的效仿大发雷霆,可唯独没想过他会这样。
“娘娘,娴妃娘娘说是寻您有些要事。”桃之适时的出声。
沈卿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角重新挂上了淡笑:“我们走。”
下首,谢谨庭身旁的几人错身为他开出一条路,却是不慎将一个姑娘挤倒。
原是无人出声,知道他被一个少女挡住:“也太无理了些,你是哪家的公子,竟是扶都不曾扶。”
原本热闹至极的宴席瞬间安静的不成样子,一双双眼睛朝着他们看来。
谢谨庭微微挑眉,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她。
能得了娴妃邀请的,定然是官位与家室极为显赫的,可这女子竟是连谢谨庭都不识得,便敢当众上前伸张正义,众人心中惶恐,只怕她会血溅当场,脏了人的衣裙。
“东厂谢谨庭。”谢谨庭拨开在他身前当着的一干人等,自报家门。
他的声音不大,却又冷又低,整个咸福宫宛若炸响了一片闷雷,将众人都唬在了那处,手脚冰凉动弹不得。
那女子反应极快,将被撞到了的姑娘拽到身后:“东厂便能仗势欺人了吗?”
“不是的,”她身后的女子挣扎着甩开她的手,“谢秉笔未曾撞到我,是我不小心,惊扰了谢秉笔,还请秉笔莫怪……”
那女子怔了怔,不明白她怎的这般模样,东厂固然可怖,可方才她可不止是摔倒在地,是东厂的人趁乱夺走她的香囊。
夺了女子的香囊,无异于夺走女子贞洁,东厂这些阉狗是想要她的命。
可她竟同看戏的众人站在一起,同仇敌忾的指认,是她惊扰了权宦。
谢谨庭眉心皱了皱,明显是有几分不悦:“聒噪。”
“谢秉笔,”楼上缓缓走来一抹艳丽的身影,明眸善睐,一时间叫众人挪不开眼,“大人不记小人过,您还有公务在身,莫要同闺阁女儿置气。”
谢谨庭眉心松了松,旁人看不出,沈卿欢却知晓,他这是嫌她不合时宜的开口,颇有些迁怒于她了。
“干爹,这人是赵老将军的孙女。”李继妄俯身道。
良久,谢谨庭轻笑一声,莫名叫人觉得阴寒:“咱家欠赵老将军一个人情,赏花宴不见血。”
赏花宴的插曲叫众人一颗心高高的提起,便是娴妃那边叫人来条胡旋舞,众人也是失了兴致。
“却不曾想,谢谨庭也是个重情义的。”衣着华贵的银发老妇饮下一口茶。
“人前倒也是个君子,”老王妃笑笑,示意她看高台,“你说,若是赵将军知晓他将来是个作恶多端的黑心肝,结果又会如何?”
老妇微微摇头:“倒是那太子妃,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
两个老妇相视一笑,并未将方才一事放在心上,看着高台上那宝蓝长衫落座。
咸福宫中央有一处湖泊,还是早几年皇帝为宠妃所建,而今虽是严寒的冬季,因着玉女湖在炭火烧得正旺的宫内,还能见着几尾锦鲤欢快的游。
原本跳胡旋舞的美人们退了下去,一位身着红纱衣的女子登船,在偌大的湖泊中翩翩起舞。
“红梅引。”不知是谁开口说道。
红纱衣半遮,其里的肌肤若隐若现,白腻的腰肢纤细柔软,宛若酥酪般,而笔直修长的腿也随着舞步显现。
沈卿欢今日用头纱半遮面,金红纱线交织,浮光跃金,衬得她更为白皙,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美人。
饶是在座的女子们也看得挪不开眼,纷纷猜测娴妃娘娘究竟是从哪里找来这般绝世美人,便是能与迷倒大殷千千万万男子的太子妃媲美。
船上的美人随着丝竹声翩翩起舞,那双清透的眼眸分明该是不染尘埃的纯真,却像是美人遇见了心仪的男子,不熟练的故作媚态,试图让他留步。
沈卿欢微微仰头看向高处的那人,对上了谢谨庭泛着冷意的桃花眸,她眼眸弯弯闪着微光。
“干爹,尚书府那边态度不明。”今日的歌舞同先前干爹带他去的地方大不相同,人人都爱美人,李继妄亦是有些错不开眼,但仍记得将正事说来。
谢谨庭赏了他一记眼刀,却对正事只字未提:“回去寻元锦领罚。”
李继妄应声别开了头,目光不再落在船上翩翩起舞的太子妃身上:“是。”
可偏这时,下首便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救人呐!”
水花溅的四起,下首乱成一锅滚粥。
“快来人啊,快来救人……”
身边似是有一阵冷风吹过,李继妄抬眼朝身边看去,就见自家干爹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艘船直接翻扣在了湖面上,而上面的红衣美人早已不见。
湖面溅起一片水花,而后是涟漪片片,几个会水的太监忙下去救人,整个咸福宫一时间闹闹哄哄,人心惶惶。
*
沈卿欢的意识有些模糊。
落水的那一刻,她竟有些淡然,好似死过一次的人,再面临死亡之时,便不会那般害怕了。
她知晓自己如今的举动很冒险,可当她看到席上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孩时,心中越发抽痛难忍。
而此刻,她在赌,赌谢谨庭对那个女子念念不忘,赌看见她落水,谢谨庭会派人来救她。
唯有谢谨庭对这女子重视,她才有可能站到谢谨庭的船上。
意识逐渐剥离之时,腰间却有一只寒凉的手将她紧紧箍住,她唇角无力勾起笑意,好在她赌对了,这便够了。
那股清苦药香将她包裹,沈卿欢轻声道:“谢谨庭……”
“嗯。”谢谨庭皱着眉,还是应声道。
嘴上说她演技拙劣,可拙劣又如何,再拙劣他不也还是来了。
他正等着她的下话,却见沈卿欢头一偏。整个人就这么昏了过去。
那红纱本就薄,如今沾了水,湿漉漉地更是遮不住什么,湿冷纤细的腰肢就这么紧贴着他,那股玉兰香愈发的浓烈。
看着怀中昏过的人,谢谨庭眸底宛若深不可测的湖底,那握着她腰肢的手用了几分力气,像是要将那细腰折断。
他单手褪下那件宝蓝外氅,将沈卿欢整个人兜头包裹住,而后才登上了缓缓驶来的新船。
原本在一旁闹哄哄的宴席,早就安静的不成样子,一双双眼看着这向来不近女色的谢谨庭将美人打横抱起。
“愣着做什么,还不宣太医。”谢谨庭沉着脸,鸦羽长睫低低的遮住他的眼眸,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原本四周众人心思各异众人心思各异,这冷不丁的一声唤回了她们的心绪。
为首的娴妃忙开口道:“已经派人去传了,许是在来的路上。”
谢谨庭看都未曾看她,避开了一旁两个女官要接过的手,自顾自地朝偏殿暖阁走去:“李继妄,叫陈稼海来。”
宫内的消息传得极快,而今日谢谨庭既是亲自下水,将那失足女子救上来,又是为她请来陈老院判,此事像长了翅膀一样从宫里四散开来。
谢谨庭竟是如此重视这个女子,朝中众人亦是打着自己的注意。
谁也没想到,竟是能有朝一日瞧见谢谨庭同女子传出此等事。
谁不知晓这向来是个不近女色的主儿,而今上演这一出,才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夫人小姐那边传开了,在所有人将他传得宛若神祇之时,谢谨庭便坐在那张太师椅上轻晃着。
“外头风言风语传得厉害,此事不利于干爹,干爹可要……”李继妄眸中杀意微闪,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谢谨庭扬了扬下巴:“这不就是他想看的,现在结束未免太早了些。”
江无兰一事当年早已闭塞,哪里是沈卿欢能打听到的,除了知情者,就算是六出阁都不一定打听得到,那背后之人分明是算计好了一切。
谢谨庭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扣在桌案上,那便陪她演好了,这拙劣的美人计。
沈卿欢醒来之时,见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谢谨庭倚在太师椅上,双腿交叠尽显矜贵姿态,那双桃花眸似是噙着笑意,莫名叫她浑身发冷:“醒了?”
她薄唇微抿,不着痕迹的将锦被向上拉了拉:“谢秉笔。”
“怎么不叫谢谨庭了?”谢谨庭起身朝着她走来,在她心虚地眸光中弯腰凑近。
他微凉的呼吸近在咫尺,鼻尖将要同她相碰,熟悉的药香竹香席卷而来,沈卿欢心跳如鼓,难得慌乱地闭上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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