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将宋令带到渡渊的书房前,小声说:“公子的书房一般是不让人进的。”他轻叩房门,朝里通报,“公子,宋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
门外,一胖一瘦对视一眼。
宋令仿佛在说:‘你不是说书房不让人随便进吗?’
张叔仿佛回答:‘是不让人进啊!’一秒后,他又变成了姨母笑,‘姑娘在公子心中当真是不一般啊!’
在令人发毛且意义不明的注视下,宋令推开房门,进了书房。
“正好我也有要事要同你说。”
“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声音再一次交织在一起,宋令很自觉地坐到下手的椅子上,说:“你先说吧。”
渡渊垂下眼帘,说:“我想着你总要出入大理寺,若没个职务,只怕翻阅卷宗或是查案多有不便。于是做主,将你挂职在大理寺下。”
宋令眼睛都亮起来。古代可没有女子做官这一说,这个渡渊倒是对女性没有偏见。瞬间,渡渊在宋令心中的分数又蹭蹭蹭地往上涨了许多。至此,宋令已经将他彻底于其他古代男人划分开。
宋令喜滋滋地想,有了工作,便有工资,还能查案赚积分,简直一石二鸟。
“那敢情好,太感谢渡大人了。”宋令抱拳,照着古人道谢的方式摇头晃脑地说。
看着她,渡渊向下抿起的嘴角不由放松些。
只是又听宋令自言自语似地嘟囔,“吃住在你家,有了月钱,我就能向你交伙食费。我也没有别地要用钱,一月算下来,或许能攒下不少,那很快便能搬出去。对了,渡大人,大理寺的月钱是怎样?”
渡渊又抿起唇,低低开口:“你只能挂个闲职,左右不会太多。”
“那具体是多少?”宋令不死心。
“具体我不清楚,要等太仓署那边发放。”
宋令在心中盘算,她现在全部家当是两身衣服,一条手帕。除开伙食费,最大的开销便是宋安澜。孩子要上学,学费是一笔支出。他看上去才三四岁,正长身体,一天一个样,买新衣又是一笔支出。
心中愈发忧愁。
“你来找我是为何事?”
宋令掉进钱眼里,倒是把最开始来找渡渊的目的给忘记了。
她正了正颜色,开口:“安澜要上学,我想拜托渡大人,能不能帮他联系个私塾,学费直接从我月钱中扣便是。”
渡渊沉吟片刻,手指在桌面轻敲,“这事是有点难办。”
“这事若是办成了,我欠你个大人情。”看着渡渊为难的表情,宋令有些着急,待他话音一落,便抢答。
指尖悬在空中,渡渊问:“人情?那你打算怎么还我人情?”
宋令思索片刻,她一穷二白,事事都靠渡渊,实在没什么能报答他的,于是索性说,“在我能力范围内,我无条件满足你一个要求。”
渡渊泛起性味,“任何事?”
“不能违法乱纪......也不能违背世俗伦理!”
渡渊浅笑,“好。只是我还没想到要你做的事,你先欠着我吧。”
“成交。”
两人皆是尽性而归,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等到宋令出了书房,一直等候在门口的张叔被渡渊唤进去。
“把这帖子递给傅先生。”苍劲的指尖夹着一封书信,递给张叔。
“是。”
张叔接过帖子,犹豫片刻才说:“公子,西边那间空房收拾出来了,您还是睡先前的屋子吗?”
书房陷入诡异的安静。
渡渊疲惫地捏捏山根,“自然。你先出去吧。”
手里攥着帖子的张叔脑子发懵地退出去,这‘自然’,说的是自然去住西边新收拾出来的屋子,还是说自然是住原先的屋子?
张叔疑惑地转身扫一眼紧闭的书房门,他们公子何时这般模棱含糊了?
*
“不要!不要!我不要去!”宋安澜出了一身汗,被子被蹬得乱七八糟。一张白净的脸上写满了抗拒,眼泪混着汗珠不断流落,沾湿枕头。
离房门还有些距离时,宋令就听见里头的声音。她提起裙摆,小跑着进屋。
“安澜。”她轻轻晃晃床上的小人。
“不要!”宋安澜睁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面庞。
小孩儿抱住宋令,低头埋进宋令暖暖的怀中,“姐姐,安澜学写字,你不要把我丢掉。”
心中最敏感的神经一下子被刺中,宋令抱起他,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又扯过被子将他围好,一下一下拍着安澜颤抖的后背。
直到他冷静下来,宋令才开口问:“姐姐永远不会把安澜丢掉,你是我的亲人,亲人是不会抛弃彼此的。知道吗?”她掏出手帕擦掉宋安澜流下的鼻涕。
宋安澜眼里还含着欲坠的泪,闻言乖巧点头。
“安澜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有。”宋安澜一摇头,埋进宋令颈窝否认。
宋令把他拉出来,直勾勾盯着他,“和姐姐说说。”她的声音既轻柔,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在宋令的注视下,宋安澜缓缓开口,“我只是梦见以前的事了。”
“什么事?”
“好多人被带走了,我不想去,姐姐,虽然有好吃的,但是我不想去。”
从宋安澜的只言片语中,宋令提取出关键,“是和安澜一样的小朋友吗?”
“嗯。”
“有人拿好吃的要带走安澜是不是?”
“嗯。”
宋令环住安澜,“不会有人再带走安澜,以后你就一直和姐姐生活。”
“嗯!”
宋令轻轻晃着宋安澜,在心中琢磨着刚才的话。古代也是有类似于孤儿院的机构的,大多是大户人家为积善缘资助小孩。只是看安澜这么排斥,对此宋令不得不打上一个问号。也有可能是人.贩.子,专拐这些街上的流浪儿童。这比拐卖别人家小孩的犯罪成本要小很多,毕竟来来往往间,谁会注意到街上何时少了个小乞丐。
改日还得查查这件事。
渡渊的办事效率很高,隔日就说给宋安澜找好老师了,只不过要先让安澜同老师见个面。这不就是幼儿园入学,老师面试学生嘛!
这么想着,宋令不由紧张起来。一路上她都在给宋安澜整理衣服,顺便鼓励他,“安澜很聪明,一会老师问的肯定都能答上。”
其实渡渊觉得,宋令应该是想嘱咐宋安澜,只不过怕她的紧张情绪传递给宋安澜,才只能化嘱咐为鼓励。
马车悠悠来到私塾,这个点正是孩子们下学的时候。各种华贵的马车来往于私塾间,服饰精美的小公子们由人领着从大门出来,再踩着下人的背,登上舒适的马车。
宋令皱眉看着这一切,她其实就想要一个教学质量过关的学校。她领着平平无奇的工资,注定没有富裕的物质生活。宋令担心在这种环境下,宋安澜会自卑或是跟着富家公子哥学坏。只不过渡渊都和人家说好了,她现在临场变卦也太没礼貌了。于是硬着头皮,牵着宋安澜下了马车。
他们的衣服实在太过单调,面料、纺织用的都是最普通的那一档。于是宋姓姐弟一下马车。就接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礼,或是惊疑、或是轻蔑。
被人注视着,宋安澜明显不自在,拘谨地躲在宋令身后。宋令捏捏他的手,挺直腰,刑警严肃干练的压迫感瞬间浮现。望过来的人在接触到她的视线时,都或多或少地闪避开。
直到渡渊下马车,那些目光又转变成了震惊。
京城中谁人不识谁人不知大理寺少卿渡渊呢!
见三人同处一处,不由对宋令和宋安澜的身份好奇起来。都说渡渊不近女色,现下看......莫不是金屋藏娇,且早已隐婚生子?
候在门口的小厮在看见渡渊的第一瞬就迎上前,渡渊没去理会那些眼神,在小厮的引导下径直进了屋。
屋内,山石林立,一草一木摆放得都很有讲究。小石地上有几个蒲团坐垫,还有小木桌。只不过现在是冬季,大约不会有学生在这里读书识字,所以木桌上什么也没有。
穿过木廊,三人进到一间小教室。里间端坐着一位老人,老者衣着朴素得体,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看着便体面讲究。
听到门外的动静,老者缓缓睁开眼,“来了。”
“傅先生。”渡渊行礼。
宋令赶紧压着宋安澜学着渡渊的样子行礼。
傅先生的眼神越过渡渊,划过宋令,最后落在宋安澜身上。
“晚辈不多叨扰,这便是希望拜入您门下的孩子。”渡渊拉过宋安澜,手轻轻搭在宋安澜肩上。
“坐到这儿来,”傅先生一指面前的蒲团,复又摆手,“你们先出去。”
无法,宋令只好跟着一起出去。出门时,她回头,在诺大的空房间中,看见小小的宋安澜歪歪斜斜坐在蒲团上,他无助地看向宋令离开的方向。
宋令心一酸,握着拳头朝他轻轻挥挥,做口型,‘加油!’然后视线被完全挡住,他们被带到了另一间房。
“慈母多败儿。”宋令还在暗自紧张时,冷不防听见一句这样的话。
她抬起头,看见对面的渡渊端起茶盏,一边轻吹一边言语。
“他才多大,我担心很正常。”宋令不满地说。
渡渊并不接话,只轻酌一口茶。
这间屋子采光很好,很明亮。夕阳照进来,映在渡渊脸上。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教育理念上出现分歧,却不是最后一次。只不过下一次,渡渊怎么也想不到,今日的回旋镖,会在很多年后不偏不倚打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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