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普市今晚是个晴天。
色调迷恍的包厢里,交杯换盏的净是些穿着正装、一丝不苟的人。
哪怕碰杯时也只有清脆的叮当声,伴随着略带收敛的低声谈笑。
有几人甚至刚从工作场上下来,文件被散置在一旁,胸前挂着的“倩影”工作牌都没来得及取下。仿佛这里并非什么酒池肉林的娱乐场,而是带着情调的加班地点。
包厢封闭,看不见晴夜的皎皎月光。倒是有德彪西的月光,飘渺流散,小提琴的弦音划过每个人的耳际——划了整整十八遍。
再静心的曲调也成了索人心魂的怖音,萦绕在在座各位的心头。
几个年轻些的,围坐在一旁,看着像同事间在友好交流,却只是故作镇定,伴随着碰杯洒落的液体,都不知是手抖洒出的酒水还是前额的冷汗。
“不是说叫我们来听歌放松的吗?”财务总监掏出手帕擦冷汗,“怎么突然就做起汇报来了,是哪位起的头吗?我得向他索赔精神损失费。”
运营总监笑得灿烂,只是眼神迷离:“奥伊斯特拉赫不是正在给你拉么,紧张什么。”
财务总监扶住她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你指甲要把键盘抠下来了。”
他们所属的倩影从上个世纪的唱片公司顺利转型为现在的演艺公司,始终都在国内本行业一家独大,拥有着绝大部分的资源。培养出来的艺人均是凤毛麟角,都拿过国内与国际的知名奖项。
而让这些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倩影高层们如此紧张的,是沙发正中的年轻男人,倩影的总裁兼副董事长——蓝津泽——正聚精会神地阅览手上有关新季度的资料。
他着一身浅灰色的卫衣卫裤,闲散坐着,与周身正襟危坐的倩影高层们格格不入。他面容姣好,个子不算太矮,带有几分阴气。而一双眼睛更是阴鸷逼人,一瞥便让人呼吸一紧,生怕递上去的报告出现什么问题。
运营总监打了个激灵:“怎么感觉蓝总心情不好,”她努力压低声音里的哭腔,“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吧。”
蓝津泽的面上没什么变化,依旧翻看着资料,偶尔垂眸倾听总助祁宴的说明,或是询问近期的状况。他也并非不明白手下员工们的不安之处:把人叫到这种娱乐场来,二话不说先谈工作,太过诡异。
但蓝津泽是真想让大家好好听歌的。
“看来大家都不太爱听古典乐,”他把视线从手表上移开,再扔开手里的一沓企划书,“那我请你们听流行乐吧。”
语毕,包厢里的音乐暂停,即刻响起《白色白马》的前奏。
这时一人推门而入:“我的歌。”看也不看在场众人,拿起桌上的麦克风就要献唱。
他来得突然,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唱歌的青年一头粉色的短发,暧昧的光打在他的发丝上、身体上,不论男女都被他惊得停滞了目光,久久不能平复。
他穿着一件浅咖色复古横条纹毛衣,毛衣的质地在微光下更显柔和,勾勒出他修长的身线。下身着的是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一条深棕色的皮带环绕在腰部。
皮带的锁扣是暗色的金属,与裤子和毛衣的色调相配,流露着一种奢丽的氛围。
他的着装和体态呈现出一种张扬又令人难以忽视的优雅,本应是一道不可忽视的亮点、引人注目的存在。
所有人都认识他——姬一二,以往总是在屏幕上看见,又重化为眼前的惊艳。
真人较镜头里相比更瘦削,但并非枯瘦的骨架,随手臂抬起露出的腰部纤细白嫩,让人不禁想象那处的柔软——而这人若是软在自己怀中,真不知是何般旖旎的滋味。
他的出现给众人带来的还有沉默:凭借天生优秀的相貌,姬一二在十六岁就进入倩影,被发掘出表演天赋,作为演员稳定发展。
但他个人对工作并不大用心,相比起倩影同资历艺人来说,知名度、商业价值更是一般——换做是别的艺人,这样的工作态度早就被列入解约名单里。
并且,姬一二虽然是倩影旗下的艺人,他的团队却是全权由他负责,独立于公司之外。他大多时间都和团队住在一起,关系紧密,鲜少在公司露面。
名气不算高、活跃度也低,却能在倩影稳定拿了这么久、甚至更像是被倩影强行投喂了这么久的资源,任谁都会怀疑他的背景。而他今日又突然出现在只有倩影高层管理者的场合,很难然让人不去猜测他与那位蓝总的关系。
但无论多么合理的猜测,都无人敢去点破——虽说现董事长另有他人,但谁都知道这位蓝总是已故前董事长的独子,倩影唯一的、真正的继承人。
姬一二正唱的这首《白色白马》是他的新歌,也是他出道的唯一一首歌。由好友赠予,所以他很喜欢,每当这种场合总要点一首。别的歌手私下不怎么唱自己的歌,可姬一二要是遇到哪家会所没有上线他的歌,总要匿名投诉的。
嗓音条件好,再加以技巧的辅助,听一个人唱歌总该是一种享受。可在座各位都神情尴尬,说不出话——自己的歌都能唱成这样,也是挺厉害的。
三分钟的《白色白马》,三分钟的痛苦折磨。
激情献唱之后,姬一二放下麦克风,额角居然还因为激动挂上几颗晶莹的汗珠。
蓝津泽为他鼓掌,笑着夸赞道:“唱得真好。”
其他人也立刻跟着鼓掌,美言一句:“感情充沛”。
姬一二很是尽兴,回头叫了个人的名字,把麦克风随手一扔,就迈步要向沙发正中的人走去。这时走出一个陌生男人把他拦住,手里端着两杯酒,就要敬他:“诶,这迟到了,光唱歌怎么行?该罚的酒还是要罚的吧。”一边说着,靠得越发近,就要贴到他身上。
一旁的蓝津泽见他那么亲密地靠近姬一二,神色顿时不大好看。助理祁宴立刻就想要起身阻止,却被按住手臂。
蓝津泽:“这人看着面生。”祁宴他耳边介绍道:“这位是市场部的李副,刘策出差,他临时被调上来。”
蓝津泽轻哼一声:“刘策手下的人真是不错。”
祁宴明白自己上司的意思,轻声解释:“其实,这位是分公司过来的,私下与刘策并不对付。”
蓝津泽:“正巧,卖刘策个人情吧。”
祁宴心神领会,只心叹这市场部的李副经理为人轻浮,以至于丢了前程。被倩影踢出去的人,哪怕再有能力手腕,也不会再有公司敢要——至少在国内来说是如此。
那位李副经理见无人阻拦,只当眼前的小演员也是个供人消遣的玩物,口上越发放肆:“我们一二这么漂亮,喝点酒肯定更漂亮。”
他一只手揽着姬一二的肩膀,另一只手就把酒杯往人嘴边送。
姬一二的嘴唇湿润润的,泛着可爱的粉色,若是雾上酒精的欲气,怕是再勾人不过。
李副经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唇角下方那枚小巧的痣,喉结微动,差点克制不住要吻上去□□。姬一二见惯了这类有所欲求的眼神,露着笑颜睥睨,话里故作依顺:“哥哥要罚我酒,我肯定是认的。”
眼下李副经理被哄得飘飘然,姬一二温润的声音扫过他的耳际,引起一阵酥麻——但还不等他反应,身边人便离开他朝前走去,贴着沙发正中的人坐下。
姬一二执起蓝津泽的手,贴在自己细嫩的脸颊上,拖长了声音撒娇道:“但我不能喝酒。要是谁硬逼我喝,小泽是要生气的。”
他的眼睛本就眼尾微微下垂,有些无辜的感觉,眯起眼睛,却是写明了要迷惑人的。被青年那湿漉漉的眼睛一望,论谁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这位倩影影视的年轻总裁也不例外,直直将他搂进怀里抱着:“真是,在外人面前还这样撒娇,不像样子。”
说罢,又转头对那李副经理冷笑道:“一二不能喝酒,也是我平日里管着他。要不我帮他喝了?”
运营总监抿起嘴唇,心道这市场部的李副怎的耳背成这样,方才她听得清清楚楚——姬一二走过来喊是“蓝津泽”——直呼蓝总的全名,可见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这下真正的恐惧涌上李副心头,冷汗瞬间浸湿他的后背。他飞速思考怎么措辞:“呃、这当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边说,一边转溜眼睛去看周围的同事,希望能有人替他解围。
回应他的只有冷漠,或是嘲讽式的微笑。在这里,根本无人站在他身边,不过是远远看他的笑话。他的神情被恼怒取代,绷着脸连声抱歉后退到角落,再也不敢多言。
有他的前车之鉴,再无人敢对姬一二不客气。姬一二不在意那些偷偷打量他的目光,更是放肆地往蓝津泽怀里缩了缩,摆出一副温驯享受的可爱样子来。
蓝津泽明显是被他依赖的动作取悦到了,眯着眼睛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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