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和过期杂志一起过期的友谊

和一个相处十几年的朋友绝交了。

或者按照大人温和的说法,不再联系。

我们最开始成为朋友,就是因为小说。高中下晚自习已经很晚了,但是我还是会在笔记本上写一些七八百字的小说片段,然后递给她看。

她会回复一些或者俏皮或者期待的观后感,哇哇哇让我好有成就感。

但是生活中,我们并不搭调,我还是比较适合和温和且宽容的人一起玩,慢步调,彼此体谅。

而她却脾气有些起伏过大,热情时恨不得把全世界送给我(给我很长的手写信,夸赞和鼓励我的小说)。暴躁时却脾气特别坏。

我还记得闹得最严重那次。她有点洁癖,我有点鼻炎,爱擤鼻涕,还总是忘记带纸,然后找她要。

要了好几次,她特别不高兴:下次自己带。

我也不好意思,买了一卷纸还给她。

但是还是因为这个事情吵架了。

那是我的生日。她因为这事砸了我鼻涕纸,我也不甘示弱,整个奶油面包糊她脸上了。

那大概是吵的最严重的一次。还有大大小小的摩擦,特别是我去她家暑假玩了半个月,生活的大大小小摩擦不断。

我终于意识到,我们性格不合适。

或者说,我觉得很难有人受得了她的洁癖和阴晴不定。

所以后面我们几乎绝交了。

但她是我第一个读者。也许就是这样特别的意义,促使后面即使发生摩擦,我也一直没有和她真正失联。

高中快毕业的时候,我们很久没说过话了,而她又塞给我枕头底下很长的手写信,写满了歉意和思念。

终究是在某个日子,又互相加了微信。

然后天各一方,大学和工作,都不在一块,通讯工具上远程聊聊,我觉得也可以接受。偶尔逢年过节一起吃个饭,却也不会和以前那样幼稚,大概是餐厅的卫生纸和服务员解决了矛盾。

我以为永远会这样下去。

毕竟我已成为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篓子里的成年人。除了她,也有一些现实里合得来的朋友,不至于以一百分的标准要求一个人,我以为我们时不时讨论文学,会很合得来。

然而我错了。

她近些年读书的口味,越来越偏向严肃文学,而我,从小看多了严肃文学,现在只想看网文和各种瑰丽奇怪的文风。

于是她分享的我装死没去读,我分享的她嗯嗯两句没了后文。

也许这时候就应该有预感了吧。

可还是继续了下去。

五一她回来,一起吃了顿饭,还送了很昂贵的香薰给我。我不好意思,后面请她吃了本地最好的西餐厅。

我们一起在湖边散步,聊到很晚很晚。

她回上海时,还说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假期,下次再见。

可是,很快就结束了。

事情的起因,大约是因为消费分享。她分享她九百多购买的绿松石项链,我分享我特价买的六十一串(还犹豫了超久)的珍珠手链。

这个时候只是新奇,后面各种东西说多了,对她来讲,也许就成了无聊的抠搜。

其实我倒也没工资低到那个地步(当然比她低很多),但是为美丽而无用的东西付费时,还是会犹豫很久,看看它值不值得我当牛马的钱,捡到便宜就很快乐,而她呢,大概是上海赚得多,消费也高,喜欢就会买下,不理解我纠结那么多干什么。

终于有一天,我上网忽而刷到了高中时藏在床底的杂志。飞言情和花火。飞言情已经停刊,真可谓时代的眼泪了,就想买几本纪念一下。我很感慨地分享,又去搜索,可这种过期杂志多半是要么一大堆捆绑卖,要么单独卖不包邮,于是我搜了很久。和她陆陆续续分享了一波。

然后,她突然发消息,大意是说,几十块的东西有什么好纠结的,以后别和我分享这种小事了,工作本来就已经很忙很累了。

我:行【笑脸】懂了,以后不会再发了。

她:也别给我发笑脸。

我:那行,那您忙你的大事去吧,以后也不必要再联系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但是她应该还是在工作。

其实我很能理解这种疲惫,在我最忙那会躺在沙发上,像死狗一样,脾气还特暴躁,我妈啰嗦两句我都觉得烦死。

但是,对于朋友,对于生活步调已经截然不同的朋友,我还是没那么好的包容度。毕竟从我的方面,这就像是献给人一颗真心,却被仍在了垃圾堆里。

我接受不了。

哪怕是她以前的“存档,工作忙之后看”,也比这个容易接受点。

是啊,这是小事,那什么是大事呢?

大概是她需要忙到很晚的工作吧。

资本并不一定是文学作品里描写的那样可怕的怪兽,但它确实一点点,挤占了人的情绪和时间。

说到这里,忽然闪回了一些画面,和一位职业银行的相亲男百无聊赖地找话题,对方多半回复在加班。

不是敷衍,是真的在加班。

也是通过他我才知道,银行关门了其实是在轧账,不是下班了。

但是,人的感情,就是需要时间和沟通的奢侈品。

起码对于我这种高敏感人群来说,分享是很重要的。有共鸣、有分享、有欣赏,大部分时间不会争吵,这是我对理想关系的构想。目前满足的,不过身边的三两好友,不过也不算完全满足,毕竟很多细枝末节的思想不一样,不过她们大都温和、善良、愿意共情,在彼此低潮期,我们可以聚一聚,打个电话,吃顿饭,让彼此不那么难受。

于是我不准备再相亲了。也不准备再和她联系。

我主动斩断了这根线。虽然对于我来说,每根线都很珍贵。但是就像是杂志过期了一样,这段友谊,也随着工作步调不同,逐渐过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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