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孟姜流背对着门坐在圆凳上,磨墨准备继续写请帖,耳边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似憋着股气,问。
段讱雪进来后又转身关好门,这才说:“生什么气呢。”
她挪到孟姜流身边坐下,将黄铜盒放在桌上。见对方冷哼一声,没有消气的迹象,于是她单手撑着脑袋,双眼微眯,注视着眼前的人:“别气了,我错了嘛。你看我有东西要给你。”黄铜盒被推到了孟姜流的手边。
这时孟姜流才抬起头看她。
段讱雪额间细长的红色剑吻似乎散发着微弱的光,或者压根就是自己看错了。孟姜流没给这个异常更多的注意力,说:“又是什么?”
段讱雪牵过孟姜流的手,放到盒子上:“这给你做的东西,比起我直接告诉你,不如你自己看。”
孟姜流的手贴在盒面上,却没有打开。
“你怎么弄不懂我的意思,池客。”她又撅起嘴,委屈得很,“总是这样。一感觉惹我生气了就拿首饰来安慰我。”
段讱雪被她愈坠不坠的眼泪给吓得震住了,没仔细听她说些什么,捧着她的手凑到红唇边吻了吻,“好了,好了,别哭啊。我的错我的错。”
“——就是这样,可我压根就没怪你。”
孟姜流越来越委屈,湿漉漉的杏眼瞪了一眼女人,又将目光转向别处,带着哭腔自顾自地说:“谁管什么姓舒的姓沐的,和我没什么关系。”
“你压根就不知道我到底关心的是什么。这么多年一直这样,你要我说什么好?”
她这么说着,却想起了段讱雪第一次出远门的事。
小时候的段讱雪简直不像个人,就像是这雪山上突然冒出来的一个生物,雪妖雪怪之类的。如果不是那个叫绿柳的侍女,不慎将写着生辰八字的纸落到了大院里,让她捡到了,她都不敢想象,这苍白瘦削的女孩竟然是江南富商刘家的孩子。
两个天才挤在一起生活了十年,亲密不可分。
一直到段讱雪16岁,送春峰上的花草都在这段时间里经历了几次轮回,她好不容易才和对方亲近起来,把这个家伙养的健康矫健,结果对方因为境界止步不前,就自请出域寻求机缘——那段时间这家伙就像是要躲她一样,明里暗里避着她,十年时间仿佛养出了一个白眼狼,孟姜流有些崩溃地想。
孟姜流在段讱雪出山前一天得到了消息,她急忙准备好了在外面用得上的东西,送到东院。当时的天是漆黑的,院里也没有点灯,借着月光她踏进这间院子。推开门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她就坐在床沿上等,等了一夜都没有人回来。
当雪原上的怪鸟夫妇啼叫着穿越过无律宗上方,整个宗门一点点复苏,孟姜流才知道第二天到了,她神色晦暗地回头看了一眼房间,转身推门冲向辖口。孟姜流一边跑,一边联系段讱雪,让她等等再走。
没人回应。
她明白段讱雪是不会等她的了。
果然,当她赶到时出域的辖口只有风和雪,除值班的弟子和长老以外,再没有更多的人了。
从狭窄的出口竭力向外看,她看见一个忽隐忽现的黑色人影,在漫天的飞雪中向这端跋涉。
“每次出远门,只知道自作主张地给我带些东西回来,也不知道和我联系一下问问。
“还有的时候,东西到了,偏偏凑在我修炼的时候来,等我再出门来看,你人都不知道走多远去了。
“明明我只是气你总是不在家,一个人出去了就不管我们了,不管我是想你、天天夜夜想见你。
“结果呢?一出门就像放了绳的猱狗,跑得比腾云驾雾的蛇神还快。那年你下山前,我让你在出口等我一下,就这你甚至都不愿意,叫我给你准备的行李都没有了用。
“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人我们都不知道,如果不是这舒师兄来我们宗,我都不知道你在外面竟然过得这般凶险。”
段讱雪将脸贴着她的手背上蹭了蹭,眉心微微皱起,闷声说:“对不起。”
“不,”孟姜流耸耸鼻子,“......我没有生你的气,没有。”
“我永远不会和你生气,池客。”
“长安,别这样。”
孟姜流的话让段讱雪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想解释一下,可对方已经抽回手。
段讱雪张开的嘴又合上,接着她感受到由细腻皮肤传来的温热。孟姜流双手捧着段讱雪的脸,在剑吻上落下一吻,额间湿热,还带起一阵麻意。
她直视着段讱雪的眼睛,通红的眼眶挂着一滴泪,藏着不明的情绪。
“我......”
“你出去吧。记得把请帖写了。”
段讱雪没说什么,兀自站起身收走了桌上的纸张。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才说:“好好休息。”
孟姜流向后一挥手。
段讱雪将门关好,抬头看着这晴朗的灰蓝天空和山峰边缘闪亮的光束,长叹了口气。
这下好了。
话说回来,原来当时她是这么想的嘛。
废废喽。
东院。
绿柳搬着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理着菜,花红围着围裙在厨房里面窜来窜去,手上锅铲挥舞个不停,蹲在灶台边生火的紫杏和她拌着嘴,绿柳也时不时接上两句。
“小姐回来了。”绿柳看见路过厨房的段讱雪,朗声。
她起身行礼,“奴给小姐请安,小姐安好。”段讱雪点点头,笑了一下。
“小姐,怎么样?”花红举着锅铲,从小窗探出头来问。
段讱雪耸耸肩,举高了手上拿着的纸:“一点都不妙。”
“那花红也没有办法啦。”花红说,“紫杏这个小傻子就更没招了。”
看自家小姐在她和绿柳姐姐身上来回的目光,花红又接了一句。
紫杏抬起头,冲着她气呼呼地喊:“你才是傻子。”
“你连脸上的黑灰都没擦干净,就是个小傻子,不然是什么?”
段讱雪瞧见紫杏超出灶台面的脸上果然蹭上了几处炭灰,嗤笑了一下,摇摇头进了书房。
书房事先燃了碳,比外面温度高上许多,段讱雪走进去后还打了个颤。她摸到长桌后坐下,将纸铺平,随后点了灯,磨墨撰写起请帖。
......送呈剑宗宗主梅凌初 台启......
......送呈剑宗三十三代首席弟子长庆青玲、次席弟子长庆春龄......
......送呈暮商门......
......送呈御虚教......
......
良久,她放下笔,看着融化了一半的蜡烛,看着向下流的蜡泪,想起挂在女人眼尾的那滴泪。
段讱雪仰头靠在椅背上,双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少见的无力感渗出胸膛,她闭上眼,丹田内灵力稳定地吐息运作,骨骼却发出轻微的咯咯声,烛火被砰的一声从蜡上剥夺下来,在女人修长的十指间旋转萦绕。
她口鼻处的吐息渐渐弱化,最后停止在一个吸气的动作上。
烛火如同一条小蛇般攀爬上段讱雪的肩颈,滑进她的口腔,分解为火灵力游走在全身经络中,最后汇集在丹田,缠绕上蜷缩着怀抱金丹的小人,留下被绳索捆绑过的红痕与灼烧的印记,衬得如同玉石雕刻成的小人更加白皙。
小人眼睫颤抖,缓缓掀开眼皮,露出一双暗金色的眼睛。
黑暗中,段讱雪几乎与元婴小人同时睁开眼,暗金色的眼注视着空中,迷茫淡然的目光落在游走浮动的虚无上。
孟姜流捧着黄铜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看见里面如同藏着极光的暗蓝宝石被镶嵌入刻着花纹的白银戒指。
她目光平静,低头轻轻吻住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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