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笙一路跟着那人，来到了一座碧瓦朱甍的楼阁前。
这楼阁甚是气派，“尘一阁”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地写在牌匾上。门前人来人往的，客流竟然比刚刚的茶楼还要多。
见那人走了进去，长笙也大大方方地跟了进去。
一进入楼内，她就被里面的情景震惊到了。
只见楼内像是一个大型的交易市场，不同卖家都吆喝着同一件商品——忘尘丸。
“下品忘尘丸便宜卖啦，今天最后一批，先到先得！”
“中品忘尘丸还剩三瓶，手里没货的赶紧来买啊，药效更持久，一颗小药丸，逍遥两三天！”
再往里走，卖家根本没在吆喝了，“上品忘尘丸”几个十分有气势的大字写在各家店面显眼处。
其中，一家小店门口的桌子上，零星摆着几个敞开的盒子，盒子形状很是精致，里面各放着一颗药丸状的东西，药丸下面还垫着绒布，档次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长笙停在了这家写着卖上品无尘丸的小铺面前，“店家，这个是按粒卖吗？一粒多少钱？”
见有人走过来，卖家也只是抬抬眼皮，冷淡介绍：“一两黄金一粒，概不讲价、不赊账、不退款。”
“一两黄金！？”长笙的惊呼脱口而出，“你这价钱是中品的十倍啊。”
卖家面上当即就露出一丝不耐烦，“小姑娘，年纪轻口袋浅，买不起就一边儿去，别挡了我的财路。”
这时，旁边一个声音好心给长笙解释道，“姑娘，一粒上品的药效，不仅比下品和中品更久，而且据说，吃完以后会更加快活。所以这个价钱不少达官贵人还是能接受的。我们普通人能吃下品，甚至中品，就够了。”
长笙回头一看，竟然是自己一路跟着的那位刘兄。
“原来如此，大哥，你也是来买‘忘尘丸’的？我刚沾这东西，还不太懂行。”
刘大哥也是个热心的，“现在九州之内，尤其是咱们梁州，刚接触忘尘丸的人不多见啦。这可是个好东西，吃了以后能让人飘飘欲仙，忘却烦恼，在九州各处都火得很。”
“哦？”长笙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实在是因为我此前一直在山中修行，现在下了山，跟个土包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是这么好的东西，我必须得试试。大哥，那吃了以后对身体没什么坏处吧？”
刘大哥摆摆手，“没事没事，这东西吃久了确实会让人感觉身体有些不适，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但是只要来尘一阁二楼，喝上一碗‘神仙汤’，很快就能恢复如初啦。”
“那听起来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呢”，听起来问题可大了。“这‘神仙汤’也很厉害啊，真想见识见识……”
“诶呀这个简单，像你这种还没吃过忘尘丸的，估计二楼还上不去。这样，你跟着我，有人拦你，你就说是我妹子，陪我一起的，应该就没问题了。”
“多谢大哥！”
“没——事儿！啊对了，就是一点，忘尘丸买一回你就多买一些，要不瘾上来了没有药吃可就难受啦。”
长笙心里疑惑更甚，于身体有害，价格不便宜，还会让食用者上瘾……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在九州流传开的？
去往二楼的楼梯处，长笙果然遇到了阻碍，一个蒙着眼睛的人指挥他旁边的小厮拦住了她。幸好有刘大哥带着，她才能跟着混上二楼。
过了楼梯口，长笙小声问道，“他们怎么知道我还没吃过忘尘丸？而且这二楼看起来比一楼戒备森严很多。”
刘大哥指了指楼梯口，“看到那个蒙着眼睛的人了吧，尘一阁专门训练了一批人，用来识别有没有人浑水摸鱼上二楼捣乱的，这些人的嗅觉被训练得极其灵敏。也是神了，吃没吃过，吃的时间长短，他们用鼻子一闻就知道。而且二楼‘神仙汤’的配方是尘一阁顶级机密，自然防范更严一些。”
“那‘神仙汤’效用如此神奇，岂不是也不能便宜了，我可没多少钱呀。”
刘大哥摇摇头，“不，‘神仙汤’不要钱，只要是因为服用忘尘丸而身体不适的，都可以来喝。忘尘丸的副作用因人而异，有的人十天就得来一回，有的人月余来一次便可。因为这汤不仅能消除忘尘丸带来的副作用，好像还对身体有益，喝了以后让人神清气爽，一开始就有人恨不得每天都来。后来，尘一阁定了规矩，每人每七天限一碗。”
一个巨大的利益链在长笙脑海中铺开：各路商家卖忘尘丸，尘一阁提供集中售卖的场所，还免费提供可以帮助大家长久服用忘尘丸的神仙汤……忘尘丸，尘一阁……怕是这利益的最终去处，就是这尘一阁背后的人。
长笙陪着刘大哥领了一碗神仙汤，看着他迫不及待地一饮而下。
从他的脸上，长笙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是据他自己说，这只是因为他都不会等到忘尘丸的副作用积累太久，就会提前过来。
“你看旁边那人，看着傻愣愣的，这就是已经开始精神恍惚了才来，甚至有人严重的会开始癫痫、抽搐，只能家人领着来喝，那时候你才能看出这水的神奇之处，一碗下去，人一下子就恢复正常了。”
二人下了楼，长笙买了两瓶忘尘丸，下品和中品各一瓶，上品的实在是舍不得买。
出了尘一阁，长笙刚打算告辞回客栈，刘大哥就说道，“妹子，你要是刚到梁州，在这边没什么认识人，就来我家吃个便饭吧，也算相识一场。我家是开早点铺的，这个时辰你嫂子应该关好店做好饭了。”
长笙推辞了一下，却耐不住刘大哥的热情，“诶呀，结交都是靠缘分，更何况我俩还兄妹互称了一会儿，没事儿，别客气。”
长笙一想到自己其实是一路跟踪人家的，还有些汗颜，但看刘大哥如此豪爽，她也不再矫情，跟着刘大哥一起回家吃了饭。
回到客栈，躺在床上，长笙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刚刚在刘大哥家听到的一些事情。
这忘尘丸是大约两三年前，从梁、豫、荆三州开始传开的，具体是哪州最先已经无从考证，不过第一个合法化的是在梁州，而后是豫州、荆州。
其他各州，除了正在推行禁令的都城雍州外，对忘尘丸的态度均比较模糊，毕竟倒卖忘尘丸已经成了许多人的牟利捷径，甚至在有的地方成了达官贵人重要的揽财之法。
和忘尘丸同时出现的，还有遍布九州大地的尘一阁。
一开始，尘一阁只是买卖忘尘丸的场所，后来大面积出现不良反应以后，尘一阁便开始提供神仙汤。
种种不良反应刚出现的时候，人们的第一反应是看大夫。
起初，许多人的症状在大夫的诊治下都得到了缓解，但是只要继续服食忘尘丸，症状又会出现，反复几次以后，大夫的药也失去了效果。
再后来，同样吃忘尘丸的大夫也开始出现不良反应，他们连自己都治不好，更别提医别人了。
直到神仙汤出现，人们的顾虑似乎被完全打消，变本加厉得依赖忘尘丸。
“不良反应出现，神仙汤就跟上了，这么巧的吗……”
长笙想起当时问刘大哥，“难道不怕有一天神仙汤没有了，忘尘丸的副作用彻底治不了吗？”
刘大哥摇摇头，“不能，有了神仙汤托底，忘尘丸才卖得这么好，那些靠忘尘丸赚钱的人也不傻，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况且，现在九州上下吃忘尘丸的人太多了，真出了问题，遭殃的可不止我一人。”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说，“其实主要还是这玩意儿瘾太大了，吃上以后真的让人飘飘欲仙，似乎能忘记所有的事，好的，坏的，吃了就能从所有事儿里解脱出来，几天不吃就想得不行。”
“飘飘欲仙……这东西到底是助人成仙还是让人发癫，还真是未可知……”
摸了一下怀里揣着的忘尘丸，长笙有些躺不住，她起身走到窗边，召了一只传信的云鸽。
在等待云鸽过来的期间，她拿出下品、中品忘尘丸各一粒，妥善包好。而后裁了一条细长的宣纸，写上了“转给青辞查验”，想了想，又补上了几个字，“一切安好，勿念。”
准备妥当后，刚好云鸽也到了。
长笙把东西和信放在鸽背上的小笼子里，让它回冥界暮夕城找白途去了。
做完这一切，长笙彻底没了睡意，决定夜探尘一阁。
从刘大哥的讲述和白天的经历来看，这个尘一阁一定是有猫腻的，再加上尘一阁二楼守卫神神秘秘的样子……不过白天没什么收获，如果这趟得到了什么有用的消息，也好作为和州主交涉的筹码。
长笙没有想到的是，一时兴起的夜访不仅是收获颇丰，更是直接让她抓住了这一神秘势力的命脉。不得不感叹一句，有时候，很多相遇和开始都来源于人一念之间的决定，一念有，一念无。一念得，一念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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