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撬开了,宋淮宁的刀也断了。
朝眠蹙眉盯着地上那把断裂的刀,脸上露出可惜的表情。
两寸厚的木门后,显露出来的空间无比宽敞,与只能独行一人的暗道相比,简直对比鲜明。
暗阁与寻常卧房的装横相似,只是中间坠着一面珠帘,隔开一方天地。
朝眠走上前,掀起几缕珠子,看到前方墙上挂着一副半人高的丹青。画中女子一身赤色华服,美艳无双。
朝眠不由凑近去看,刚行两步,听背后一声巨响,地面都随之一震。她忙退出珠帘,见厚重的木门猛然闭紧。
木门坚如磐石,屹立不动,朝眠和宋淮宁用尽全力也推不动半分。一筹莫展的同时,珠帘后的丹青折出一道红光,直逼朝眠和宋淮宁的后脑,他们身形一僵,双双晕了过去。
再睁眼,朝眠头脑昏沉,撑着草地坐起身,遥向前方,只看到一望无际的青山绿水。
宋淮宁比朝眠醒得早,他坐在朝眠身边,胳膊随意搭在支起的一条腿上,面无表情又目光悠长地凝视着朝眠。
朝眠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与宋淮宁四目相对,不确定地问:“咱们这是,出来了?”
宋淮宁抬了抬下巴,示意朝眠向后看,朝眠回头,惊得嘴巴都闭不上了。
身后河畔躺了一鲛人,未着寸缕,上半身裸露在阳光下,肌肉紧实,没有一丝赘肉,脸长得也好,就是带着一股子邪劲儿。下半身是接近两米长的火红鱼尾,鳞片熠熠生辉,尖锐锋利。
宋淮宁平静地阐述:“他看不见我们,在你清醒之前,他刚晕过去。”
朝眠挨着草地,一寸寸挪到鲛人身旁。
宋淮宁瞥着朝眠动作,在朝眠向那鲛人伸出手时,他忽然拉住朝眠,冷冷道:“不用试了,对他来说,我们只是虚影,碰不到他。”
朝眠收回手问:“你试过了?”
宋淮宁沉默,不打算告诉朝眠,他之前试探地踢了鲛人一脚,但是落空了。
朝眠又问:“你醒了很久吗?”
“没多久。”宋淮宁脸上看不出表情。
朝眠心里杂乱无章,曲起双腿抱住膝盖,满是费解,“我们怎么能经历那么多古怪的破事儿,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真的烦了。”她蹙眉托腮,“我丢了一个多月,不知道霜月和祖母会急成什么样......”
宋淮宁不能理解,为什么到了现在,朝眠担心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的气氛,朝眠瞥向宋淮宁,问:“你就不担心你家里人为你着急吗?”
“没人会为我着急。”宋淮宁一脸漠然。
朝眠抿唇,这回换成她沉默了,分明宋映微离开时,还特意拜托朝眠照顾一下她三哥,眼里的担忧不似作假。
宋淮宁的眼瞳在光下泛着金色,森森看着朝眠,状似无意道:“哑巴了?”
朝眠思绪飘忽:“你怎么知道没人担心你?”
宋淮宁不知道,而且那些无用的担心,他也不需要。
朝眠打了个哈欠,将头埋在手臂与膝盖间,一副没睡饱的样子。
宋淮宁将视线锁定在少女蓬乱的发顶上,心中不由沉静下来。
朝眠又睡着了,她后来是被一阵马蹄声吵醒的。
女子一袭红装,手持缰绳迎风而来,三千青丝凤尾飘逸,分明桀骜飒爽,可偏偏又是美艳惑人的长相。
女子远远看见鲛人,猛一拉缰绳,骏马腾越前蹄,向天长啸。
朝眠惊讶极了,下意识喃喃道:“这不是丹青上的女子吗......”
宋淮宁没越过那面珠帘,也没看见那副丹青,表情惑然:“你说什么?”
朝眠匆匆解释道:“暗阁里挂着的丹青啊,画得应是芙蓉城城主,我们莫不是到了九百年前。”
疑似芙蓉城城主的女子,在坐在马上遥望了一会儿,才慢吞吞驱使马儿靠近。
她跳下马,犹豫着踢了踢鲛人,鲛人没有醒来的迹象。女子略做思考,扛起鲛人放到马上,自己也跨上马,鞭策马儿扬长而去。
朝眠丰润的唇瓣微启,怔怔看着他们远行,然后又回看宋淮宁。
朝眠刚要开口,脚下忽然升起一道蛮横而强烈的拖拽力,死死扼住她的双腿。
地面好像凭空消失了,朝眠踩空坠下。情急之中,她迅速抱住宋淮宁的手臂,堪堪稳住身体,面前全然换了一副新景象,是颇为熟悉的城主府。
真好,转悠一圈,他们又回来了。
城主府殿宇层叠,庭廊错横。
府内幽静无声,穿越道道长廊,一面陡峭的山峰就承于眼帘,山前有一汪清澈的湖,湖畔石面泛着碧玉青色,水至冰凉。
鲛人已然苏醒,气息虚弱,眼中充满戒备,瞪着将他救下的红衣女子。
一人一鲛剑拔弩张。
朝眠就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向前投去目光,心中悲叹,孽缘来了。
宋淮宁也看着前方,脸上神色不显。
那两位,仍用沉默僵持,最后,还是红衣女子先开的口。
“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是我救了你。”
鲛人眼神冷戾,毫不客气道:“我并无性命之忧,“救”字从何而来?”
红衣女子也不生气,只是笑笑,“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就好。”她上下打量鲛人,微眯着眼睛,“我还从未见过鲛人,早就听闻鲛人相貌俊美,果真不假。”
鲛人脸色突变,眼神里带着几分阴狠,恨不得咬碎面前的女子。只可惜他现在内力大竭,使不出半分妖力,完全沦落成一只落入猎人陷阱,无力挣脱的困兽。
红衣女子继续说:“我叫苏誉繁,是芙蓉城城主的女儿,这片天地皆归于我,你不用担心有人过来,安心养伤吧。”
她说罢,昂首远去。
鲛人眼中溢出杀意,久久不动。
朝眠神色复杂,刚要站起来,忽然脑中蔓上一阵晕眩,下一秒,周遭像是开了几十倍速,在她眼前飞速闪过。
随着时间推移,天色忽明忽暗,苏誉繁来了一趟又一趟,换了一件又一件新衣裳。
不多时,眩晕感消失,朝眠还没完全缓过来,艰难地眨了眨眼,看向宋淮宁问:“你怎么样了?”
宋淮宁也刚从眩晕中清醒,闻言摇了摇头:“我没事。”
朝眠重新看向湖中的鲛人,也看向岸上的苏誉繁,不知过去多久,这俩的关系竟有了飞速的进步。
虽然鲛人还是冷着一张脸,与苏誉繁交流时敷衍至极,但戒备和杀心已经完全消失了。
苏誉繁意趣正盛,带着许多吃食,还有各种精妙巧丽的小玩意儿,赠与鲛人打发时间。
苏誉繁笑靥如花,神态带着混不吝的劲头,“苍抉,这些你都不喜欢吗?那你喜欢什么?但凡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苍抉语气冷淡:“我想要你和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离我远点。”
苏誉繁故作失望,她一边往怀里拾着摆放一地的小物件,一边埋怨道:“冷血,无情......”
她收完东西最后看了苍抉一眼,起身欲走。
苍抉脸上闪过难以抉择,在心中拉扯一番,才低声说:“......你将那几个千机锁留下。”
苏誉繁眼睛一亮,立刻又回到苍抉面前,笑意盈盈道:“你喜欢千机锁?这个费脑子,但是拿来解闷正好,我明天再寻些更好玩的给你。”
朝眠看着他们,平静的脸庞下埋藏着地动山摇的绝望,这下全完了。
她不忍吐槽:“你说她花心就花心,起码挑个正常点的,这可是位屠城的主儿!该死!”
干脆俩都别活了,立刻就去死,也好放过城中无辜百姓。
“是该死......”宋淮宁眼底沉冷。
他不管鲛人屠城还是屠国,万不该丢下着烂摊子,妨碍到他。
宋淮宁看着鲛人的眼神,带着无尽恶毒与阴戾。
朝眠不解气,还要再啐上几句,却眩晕感又至......
他爹的,她快要哕了。
影景匆匆而过,再转眼,苍抉的伤势已然大好,但他没有离开,想都不用想,是因为苏誉繁。
苏誉繁的热乎劲儿还没过,自然甜言蜜语哄着苍抉。
苍抉也不像之前那样冷淡,静静看着苏誉繁的时候,目光竟带着温柔的笑意。
朝眠面无表情看着他们交流,都想给苏誉繁跪了。
这回,没有眩晕感,熟悉的拖拽力又来了。
朝眠熟能生巧,淡定地攀住宋淮宁,借他稳住身体。
宋淮宁看着自己臂弯处那只葱白的手,微微出神。
他们这回落脚的地方,是苏誉繁的寝殿。
苍抉有腿了......
那就说明,此时此刻,苍抉已经剜去了自己的护心鳞,舍弃了鲛人身。
鲛人剜去护心鳞,如同凡人剖心,舍去鲛人尾,此生都与凡人无异。
景象又一转,朝眠和宋淮宁来到了苏誉繁的登位大典,苍抉站在阶下,微笑着看向苏誉繁。
彼时,他已经来到城主府一年了,苏誉繁也消停了一年。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浪子哪会轻易回头?
苏誉繁十六岁开荤,阅男无数,从未因谁专情过,苍抉栓了她一年,已经是特例中的特例。
人家作为一城之主,养几个面首算不得什么。皇帝后宫佳丽三千,达官显贵,富商巨贾还都三妻四妾。
可问题就出在,那些主动凑上来的还不够,你瞎往家里捡了个什么玩意儿?
你看他像那种......能跟别人共侍一妻的人吗?
你说你花言巧语把人骗到手了,让人对你死心塌地。人家护心鳞剜了,鲛人尾舍了,一切无法挽回了。
现在你又告诉他:我想再纳几房,你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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