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段亦凯被新闻早报的声音吵醒。
像他这样的十八线艺人大部分时间在家里抠脚，所以一直过着睡到自然醒的生活，骤然回家，难以适应父母的老年养生作息。
尤其是段父，每天早上起来都要看半个小时的早间新闻，而老房隔音不好，段亦凯压根没法好好睡觉。
他爬起来，哈欠连天地走出房间。
段母早起出门买菜了，家里只有父子二人。餐桌上摆着一盘花卷包子和豆浆，段亦凯简单洗漱后便坐到父亲对面吃起早餐。
“爸，早。”
段父眼都不转。
他脾气倔得很，又不善表达，昨天看见儿子回来，料想可能是工作不顺，却又碍于面子不肯开口问是怎么一回事儿，干脆就不开口当漠不关心。
段亦凯也识趣得很，知道这位老刑警一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虽然表面没理他，但不是真的还怨——不然早就把他赶出门了。
本地的早间新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邻里小事，G市不比其他地方，一年到头也没什么像样的大事件，所以连新闻都极富人间烟火气。
“……昨日市区高架桥拥堵，市民竟发现G市出身的明星段亦凯。段亦凯毫无架子，跟前来的市民朋友签名合照……”
玩着手机喝豆浆的段亦凯听到这个新闻差点没一口气全喷出来。
自己上社会新闻不可怕，跟亲爹一起看自己上社会新闻才叫可怕。
“……交警大队温馨提示：追星虽好，不能阻碍交通秩序哦。”
一直沉默的段父忽的冷哼一声：“你看看你，只会占用社会资源，不知道当明星有什么好的。”
“……”说实话，段亦凯也有点后悔。
但是既然签了合约，也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中途毁约的违约金甚至比在娱乐圈继续当打工人还可怕。
“真的有这么多人喜欢你吗？”
久久，段父又冷冷道。
段亦凯想到回家后的种种，想到自己粉丝团明是怼人暗是维护的话，还有许致一那句“愿你以后也记得被人喜爱的快乐，千万不要被热度冲昏头脑”，脸上渐渐浮起一个笑。
“爸，人家可都说我给G市争光呢。”
“就你还争光？你要当个好警察，真的做到给人民办实事那才是争光。你看看你们，天天大事小事上新闻，有句话说将军孤坟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我看真的说得对！”
段亦凯讨好地咧嘴笑：“还有句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呢。你说的那是没有社会责任感的明星，还有那么多有担当有爱心的明星，他们的影响力可以促成很多社会公益事业呢。”
“……”段父面色仍冷峻，眼神却有一丝松动。“嘴皮子变厉害了。”
“嘿嘿。”对于别人给自己的赞赏，段亦凯一向照单全收，“不过爸，有件事我想请教你。”
段父目光落在他的面上，示意可以继续问。
“你之前应该也经手过不少强|奸案吧？”
脸上刚有些缓和的段父眉头再度皱成川字，抓起餐桌上的筷子就想打过去：“臭小子，你要是糟蹋别人姑娘我揍不死你！”
段亦凯往后一闪：“诶诶诶别，爸你怎么想的！是我有个朋友遇到这种事情，我想帮她。”
“我就说你们这个圈子乱得很！”
“乱得很，您来当娱乐圈风纪稽查可能就不乱了。”他见父亲收回了手，又坐到餐桌前。“如果要找警方立案，需要哪些方面的证据？”
“人证物证，被害人陈述和嫌疑人供述要对照辨伪，犯罪现场要保护好，尤其是有身体组织成分的物证，要尽快移交警方做鉴定。除此之外，还需要可以证明女方非自愿性|交的证据，比如被暴力撕扯的衣物、被殴打产生的伤痕、使用迷|药等的痕迹。”
“如果有监控录像或相关证人能证实犯罪属实，那案子办起来会快很多。”
段亦凯一边点头应着，一边在心里想：穆成殷那么狡猾的人，大概是不可能留下现场物证，也不可能让监控录像拍下的。
那么突破口就应该是相关证人或无意间留在女方身上的其他证据。
两人略略讨论了一会儿，段母就提着东西到了家，她知道段亦凯马大哈，所以替他买好了去看老师时提的水果，千叮咛万嘱咐下段亦凯提着东西，开着段父的车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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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市的天还是雾蒙蒙的，整座城都像笼在散不开的忧愁里。
G市一中建在半山上，沿着坡往下走就是将G市新老城区隔开的兰湖。他以前想，骑自行车从长坡顶端往下俯冲一定特别爽，但自从有次G市一中门口出了一起学生骑车被撞的意外后，他就放弃了这不合时宜的想法。
“你啊，总是那个让我出乎意料的学生。”乔华笙看着和段亦凯毕业时别无二致，甚至更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当年没想到你能考得那么好，我还认为能考入H大计算机系，毕业就进大厂码程序，没想到居然半路去做了演员。”
段亦凯嘿嘿一笑：“人生总有很多意外嘛。”
“是很意外，你现在在演艺圈过得也不顺畅吧？那些新来的老师没少跟我八卦，问你以前在学校怎么样呢。”
她当年当他们代理班主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才过去了四五年，现在看着进校的年轻师范毕业生，却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了。
“老师，毕业这么久回来看看你，就别泼我冷水了。”
乔华笙白他一眼：“你现在都成了教育学生的反例了，尤其是那些小女生，不脚踏实地，只想着去当什么女团训练生，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说当年你还是好好学习考出去的，结果呢？一进娱乐圈还不是查无此人。”
不愧是当老师的，连戳段亦凯痛处都一针见血。
“是是是，所以我后悔过很多次。”
“哎。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你就尽力做好。当了你一两年的班主任，作为老师，我只希望看见自己教育的学生都对社会有用就够了，不求你们出人头地。”
走到熟悉的教室门前，段亦凯随乔华笙停住了脚步。
教室里已经换了新的一茬学生，正是自习课的光景，有些学生倚着窗边打盹，有的学生在自己做着习题集。
乔华笙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虽然口头上说段亦凯不该选这条路，但毕竟是自己的学生，到头来还是给他几分面子。
她走进教室，轻轻地敲了敲讲桌：“都打起精神来，今天你们一个学长回校了，让他来跟你们讲两句。”不动声色地拔高音调：“尤其是那几个天天想着去韩国当练习生的，你们好好听。”
“韩国练习生”五字将全班学生都唤醒了，他们交头接耳地猜想来的会是哪个学长，直至段亦凯走进了教室。
“哇！！！”
“这是段亦凯诶！”
“天啊真的好帅，对得起当年G市一中校草的名头了！”
倚在门口的乔华笙一脸无奈地竖起手指比了个“嘘”的动作，然而怎么也浇不灭这把被段亦凯点燃的火。
“大家安静一下！这样怎么听段学长讲话嘛！”
不知道哪个皮猴儿喊了一声，然后班上的学生哄笑开来，讨论的声音也渐渐小了。
说实话，段亦凯也不是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发言，但面对这一群青葱岁月的学子还是有点紧张，不怕别的，就怕说错了乔华笙怪他误人子弟。
“同学们好，我是段亦凯。”
大概地讲了讲娱乐圈的现状和自己的考量之后，段亦凯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索性让学生来提问。
“学长，我想问娱乐圈真的有很多潜规则吗？”
“有肯定是有，但不至于很多。不少资源都是光明正大谈好合作条件才能拿到的，也不排除有少部分通过这种方式来走捷径。”
“学长学长，你觉得在圈子里最深刻的感受是什么啊？”
段亦凯沉思片刻：“就是不要总想着公平。尽管天道酬勤的道理没错，可大多数情况下还是要看很多其他的东西，比如说运气、人脉、资源置换等等，如果有很强的正义感，来到这里会过得很痛苦。”
“啊……”少部分女生发出失望的感慨。
“不论走到哪里，脚踏实地不忘初心总是没错的。我虽然现在能力还不够，但我还是想尽力去改变现在娱乐圈的乱象。”
班里响起一片掌声。
乔华笙一路将段亦凯送至停车处，目送他告别。临行前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走近敲了敲车窗，话音难得的温柔：
“老师很感动你今天说的话，可是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你尽力而为，不要太勉强自己，加油。”
段亦凯点点头，笑着跟她挥手再见。
他没有选择常规的回家路线，见时间还早，打算开车沿兰湖兜一圈风。
当他放着音乐吹着湖风正惬意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没有看来电显示，他下意识地摁下蓝牙耳机的接通键：
“喂？”
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段亦凯！你跑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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