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了个身，看到徐以秾已经坐在檀木桌边，手里握着一把枪，正用一块纯白细布仔细的擦拭着。
他的眼眸遮不住笑意，唇角挑了挑，说：“醒了？起来吧。”
“干嘛？我起得来吗？”柯小禾不满，翻了个白眼。
“昨晚又没怎么你。”徐以秾无奈叹息，将枪别好，起身走到垫着羊毛毯子的塌边，扶起身子明显还软着的柯小禾。
“酒醒了？”
“谁告诉你我昨晚喝醉了？”他反问，目光锐利。
徐以秾先带着她去那间成衣店，在琳琅满目的旗袍间，挑出一件深红色的旗袍，然后开到协和医院，把柯小禾交给自己同学。
“我有点事先走，你帮她检查完给我电话，”说着转身出去，又回头加一句，“就让她待这儿，跑了就抓你去随军。”
徐以秾说完便出去了，留下病房内的柯小禾与那医生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忽然柯小禾跳下床就跑，那位医生也非常尽责，上前两步就把她揪回来了。
“你没听到他要抓我随军吗？”那位医生满面愁容。
“他说抓就抓呀，吓唬人的！”柯小禾叫着，还是要跑。
“真不是，”那医生苦着脸道，“就你家徐以秾都把我们这好几个医生给送军队里去了，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就当做善事了行吗？”
看着医生苦苦哀求的模样，柯小禾这种人自然是不能心软的。医生嘛，救死扶伤啊，打仗你不得去救人？
于是她满面堆笑的说着好好好，一转脸就借口溜了。
由于铛铛车不接受赊账，柯小禾只好骂骂咧咧地上了人力车，告诉人家到南纸店。
蹦下车叫南纸店伙计去给钱，她自己一路喊着叶五一边往里冲去。
“叶五！叶五！我改主意了，”她跳进花厅，看到叶五正端着茶盏看着她进来，“我和离离都跟你走！”
“呃……”面对突如其来的柯小禾，叶五端着茶盏的手臂凝固在半空中，脸上闪过一丝不知所措。而他身后站着的荣宁也是一脸异样的看着她。
“呃什么啊，股份买了是吧，丢这吧，你还有别的事没有，没事咱们就走。”柯小禾冲到他面前，双臂来回挥舞像是乐队指挥家一般。
“买什么股份，我们那儿有钱啊？”叶五边说边给她使眼色。
可是柯小禾完全接收不到，她像是个信息绝缘体一样，屏蔽了一切外来信号，“有多少先买了再说！咱们先去法国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柯小禾见叶五不理她，反而一个劲朝她看，她一急，怒道，“你他妈哑巴啦，说句话啊！”
“我……”叶五还在使眼色。
一边荣宁避开视线，看着屋顶的吊灯。
柯小禾接过他手中的茶，仰头喝了一口说，“我得赶紧走，徐以秾是个变态啊！”
“噢？”叶五忽然间变幻了颜色，一脸期待的凑上去，问，“还有这事儿？细说。”
“细说你妈，今天能买票吗？！你还有多少钱？”柯小禾急的又喝了一口茶，“我那一分钱都没了，都被那王八蛋给抢走了，我先借你的，到时候赚钱了再还你。”
“咳咳……”
“小气死啦，四六好吧，你六我四，叶五叶五，”柯小禾哭了起来，摇着叶五的手臂，撒娇道，“走嘛，走嘛，反正你也没事了嘛。”
不知怎么的，往日柯小禾这样对叶五撒娇，叶五早好好好的什么都答应了，今天看上去有这么点不对劲。
到底哪里不对劲，那双桃花眼今天怎么老滴溜溜乱转，这是使眼色……吗？
柯小禾端着茶盏贴近叶五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要不要紧，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叶五终于露出了笑容，接过柯小禾的茶盏，身体悠然地靠后，整个人慵懒地倚在太师椅里，他挑了挑眉，说：“你早这么关心我还有现在这事儿？后边儿。”
说着下巴抬了一下，示意她往后看看。
柯小禾疑惑地转身，她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徐以秾正四平八稳的坐在花厅对面的太师椅上。
两人对视了一秒不到，柯小禾迅速转过头来对叶五，嘴型是，“救命！”
徐以秾起身走了过来，柯小禾像是躲避猛兽般退到叶五的身后，而荣宁则站到了她的身前，护着她。
叶五轻咳，把手中茶盏放下，他对徐以秾说：“不论别的，就冲她是柯家的孩子我都能管一管，说说吧怎么回事。”
“叶五，她是我的妻子，”徐以秾冷冷地说，“你没有资格来过问我的家务事。”
叶五冷哼，指了指地面，说，“在北平，事儿只分我想不想管，没有我能不能管。”
徐以秾倒也没被激怒，他问躲在荣宁身后的柯小禾，“你说吧，我昨晚怎么了。”
“说啊。”叶五回头问道。
荣宁也一脸傲娇地让她说，让她别怕。
“电车公司的股份我托人都给你谈了，他们收到风声想来也会找来，”徐以秾看着柯小禾说，“你因为钱不够去收那些商户的钱，我们虽然争了两句，但当晚我就免去了他们半年的费用，”
听到这里，叶五明显地愣住了，他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离离的学习，这半月老师来找我说她松懈了很多，每日作业都完不成，我教训了两句，”徐以秾说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荣宁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你让我不要太苛求孩子，我也答应了，她还小，的确不应该逼这么紧，”徐以秾叹着气，“昨晚，我要求你与我一起回家——”
“少夫人不肯，你怎么能硬带走！？”荣宁总算逮了个机会冲口而出。
叶五让他闭嘴，小声道，“这他夫人。”
荣宁不得不住嘴，但是还是满心不服气，少年的倔强让他高抬着下巴，死死地盯着徐以秾。
“我对你说，我们是夫妻，你不应该总在外面过夜，应该考虑我作为丈夫的心情，”徐以秾说着，走向柯小禾。
柯小禾继续躲，躲到了叶五身边。
“我带你回去，和你说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的妻子成日夜不归宿，”徐以秾说。
柯小禾低着头继续避让徐以秾的靠近，余光见到叶五抬起手臂拦在她与徐以秾之间。
徐以秾停下了脚步，继续问她，“我带你回去后做了什么，你要自己说吗？”
“你……你强迫我！”
“强迫你？”叶五看着她，似乎不太理解她在说什么。
“他抱着吻我，还撕坏我的衣服！”柯小禾抓着叶五的手臂像是跟大人告状的样子。
但叶五的面色则很是迷惑，他轻轻挑起眉毛，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柯小禾。
而荣宁则眨眨眼，耳根有些发红。
“然后，他还从背后抓着我，不许我动！”柯小禾说。
“可是我并没有怎么你。”徐以秾摊手，似乎很无奈。
“那是因为我说在生理期，你才没有！”
“咳咳，她要不肯，你——”叶五想了想，忽然有点气急，他迷茫地对着对柯小禾，说：“不是，你俩有病吧！跑我这讲金瓶梅来了？”
“叶五！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就是个变态啊！你不知道昨晚是怎么对我的！硬是抱着我，整个晚上连动都不让动，你看看！”柯小禾把双手放到众人眼前，白嫩手腕上赫然两道紫红手印。
“还有还有！”她毫不客气的要解开旗袍纽扣，让他们看腰上被压出的淤青。
荣宁尴尬地背过身去，满脸通红，非常局促。
“你说不舒服，早上我送你去协和，专门托付了我的同学帮你仔细检查，让你在那里等我，”徐以秾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烟，顺手点燃，然后尽量保持冷静地对叶五说，“而我过来和叶五谈电车公司的事，你们收股份缺钱，外面学生工人闹事，电车公司运转受阻等。”
叶五皱眉，忽然有些理解徐以秾有这么个媳妇儿的确挺无奈的。
徐以秾吐出一口烟雾，对叶五说，“我可以施压让银行低于市面利息放贷款给你们，至于抵押什么，”
他顿了一下，视线回到叶五身上，说，“我也有东西可以抵。”
柯小禾听得云里雾里，她愣住了，拿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叶五却明白的很，他笑着点头，说：“行，那不送了。”
柯小禾见叶五起身，一副要送客的态度。
“叶五！叶五！你怎么说的，你说我要是被欺负了可以来找你的啊！”柯小禾快要哭出来了，她想要去抓叶五的手臂却被徐以秾紧紧的抓住，拖出了门。
荣宁看着柯小禾被带走，急于上前阻止，立刻被叶五一个眼色制止了动作。
“我说的欺负不是这种欺负。”叶五无奈地对柯小禾说。
“这不是欺负吗？！”柯小禾怒喊。
“这要是欺负，全北平没好人了。”
荣宁也是恼怒着，不解地问，“五爷，少夫人都哭了，而且身上还有伤，你怎么就忍心。”
叶五对着寒冷的空气叹道，“我能怎么管？你看，几句话就哄回去了，我不干赔本买卖。”
徐以秾叼着烟将柯小禾带出了南纸店的大门，他转头望着柯小禾，说:“我说过，叶五救不了你。”
柯小禾瞪了他一眼，低声把所有人骂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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