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城北的姑妈，虽说跟我们关系远了点，但都是亲戚道理，人家来找了，你要么就别接，接了怎么还收钱？”俆母眼眉翻飞的样子像是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那不是我收的钱，那是交给部里的，她们要的布匹要走军备部后勤的路子。”柯小禾说的直白。
俆母笑了起来，把茶碗随手给一边的丫鬟，说：“别跟妈妈说这些，妈妈年轻时也接触过那些军官，什么钱不钱的，都是骗外人的。”
柯小禾不说话，就站在原地理清思路，柯怀思被停职的第二天，她就被“婆婆”从被窝里给甩出来了。
是不准备处婆媳关系了，还是柯怀思昨晚死了？
柯小禾连忙摇头，不对，柯怀思要是死了她肯定也不存在了。
“再说了，以秾是总务厅的，我这个当妈的对里面的弯弯绕可是门清，你呢，今天去就把亲戚的钱要回来，给你姑妈送去，好好道个歉。”俆母说。
柯小禾不明白了，“我问谁要？”
“谁收的问谁要啊，这还要妈教吗？”俆母美目流转，一如当晚被白胖姑妈欺负时的眼神，只是这会眼里盛的不是泪水而是小妇人得势时的不饶人。
“徐以秾知道吗？”柯小禾问。
这话一出，俆母没来由的怒了，她起身走到柯小禾身边将衣衫不整的儿媳妇推给仆人，“给她好好梳洗梳洗。”
说着一边的丫鬟从床铺上拿来一张纸头交给了俆母，柯小禾看到是礼月用来包药的那张，俆母展开一看，立马倒竖眉头，“这是什么？！”
纸张在手中甩的哗哗作响。
“这是包药的，药我吃了，是柯怀思的手下，一个叫礼月的人给的，他是医生。”忽然间，柯小禾拿出被审讯的反应，一字一句全是实话。
“哼！一个医生这么说话？先去医馆。”俆母的脸上既有震怒又有幸灾乐祸，这两种心态连她本人都把控不好，以至于这位美妇的脸在一瞬间狰狞的可怕。
去医馆的一路上柯小禾都被推搡着，她怎么有种这些家人还没黑西装客气的想法。她不生气也不愤恨，就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眼光可以这么浅？
“您给把把脉，同房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信儿呢？”俆母说半句话就用帕子捂着嘴，好像在说什么不可启齿的事。
鹤发童颜的老头看都懒得看俆母，他不屑的说，“没有就是没有，你当写信呐，发过去人家就得回？”
“真没有？！”俆母问，看起来并不是这么着急，反而有安了心的感觉。
“没有。”
“那……”俆母凑到老头耳边说了句什么。
老头立马让开两人的距离，正色道：“我们这是医馆，你要查验自己找地儿查去。”
柯怀思看着气呼呼闯进来的后辈很疑惑，他正跟徐以秾说话呢，听到家中佣人报，前脚让徐以秾去里房避一避，后脚人就瞪着红通通的眼睛跑进来了。
“怎么？被狗咬了？”柯怀思有点好奇的看着柯小禾的衣服，裤子那边的确有脏污，衬衫袖口的扣子少了一颗，“你……没事吧？”
“嗯，被一群狗咬了！”
“好好说。”柯怀思斜她一眼，这孩子说急就急，脾气不好。
“徐以秾他妈把我带到妓院，让老鸨查我是不是处女，”柯小禾气的大骂，“是不是处女关她屁事？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要查难道不是应该在婚前查？现在查，是查他儿子能不能硬是吧——”
“喂——”柯怀思忙得打断她的话，“一个姑娘，怎么说话的。”
“气死我了！”
“你真乖乖让他们查了？”
“查个屁，我把证一亮，老鸨就不敢上手了，”柯小禾撅着嘴，口无遮拦，“老鸨都比他妈懂事！”
“够了，就算再生气说话也要有分寸，别忘记你是柯家的人。”柯怀思警告她。
柯小禾立马像触了电一样，她好久没听过这句话了，上次用这句话严厉警告她的是父亲。
“是。”柯小禾乖乖的对来自她反抗不了的力量低头。
柯怀思深吸一口气，叹道：“她是不是因为之前那批布来的？”
“是的。”
“把钱给她。”
“为什么？！”柯小禾瞬间抬起脸，她十分不解，“收都收了，怎么还还回去？”
“因为现在我不想节外生枝，军需那边也在查，这些都是小钱我让你还回去就还回去，最重要的是来要的人是徐以秾的母亲，这个面子要给知道吗？”柯怀思不耐烦的说。
柯小禾这才撇着嘴，说了实话，“从哪儿来钱还，那笔钱数目这么大，要不你给我点。”
“钱呢？我不是让你存户头里？”柯怀思忽然盯着她看，背后偷摸挪款项又不说明可不是个好习惯啊。
“我用掉了……”
“用哪儿了？那笔钱对你来说不小，用的一分不剩？”柯怀思心里不快。
“嗯……”
“说。”
“我……”柯小禾犹豫着。
“说！”柯怀思一拍桌子，响声吓的柯小禾差点哭起来。
她抱着头蹲下来，连珠炮一样的全秃噜出来了，“都捐给教会了，他们资助办学，我们家家规就是办教育投教育，从我出生家里大人就说每个柯家人都得投钱给教育。”
“每一个……”让柯怀思惊奇的事，他竟然一丝丝都没怀疑这段话的真实性，反倒是对‘每一个’产生了怀疑，“连家中女孩都要？”
“嗯。”柯小禾见柯怀思怒气消失，才壮着胆子站起身。
柯怀思笑了，点着她的脑门说，“你拿我的钱当自己的资金投是吧。”
“我写的是您的名字……”柯小禾倒是想写自己的，可她不敢啊，她怕这笔才写上，百来年后自家族谱就要半夜闹鬼。
“这个家规我喜欢。”柯怀思点点头，忽然转头又说，“有件事我问你。”
“您问。”柯小禾乖的跟孙子似的。
“你帮叶五藏过什么东西吗？”
“你不是知道的那些吗？”
“除了那些。”
“就没啦。”
“真的？”
“真的，您是遇着什么事了吗？”柯小禾之所以敢这么光明正大的问，就是因为叶五的那些卷宗过两天才开运呢。
“日本人让我不要多管闲事，我正糊涂呢，关外最近还算太平，我的兵也没动过，怎么就管闲事了。”柯怀思不得其解的看着柯小禾，但是这孩子，怎么都不可能和日本人有什么关系。
柯小禾贼兮兮的凑上去，问：“您这次被撸是不是跟日本人有关？”
“一半一半吧，毕竟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
“那……您还能爬回来吗？”柯小禾想知道的是这个。
“只要局势紧张擦枪走火了他们就会请我回去，等着就是了。”柯怀思肉眼可见的不着急。
“找不到第二个带兵的人了？”柯小禾不相信偌大中华，没有一个将领的替代品？
“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奇才，但依然是这些人起起落落，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柯小禾不知道。
“自己想去！”柯怀思打了她一记后脑勺，“噢，记得去还钱。”
“钱呢……”
“找叶五要，问他想不想平了青帮的事。”柯怀思话就到这，其他的不准备再说了，孩子总要自己学着办事吧。
“可他看着好惨的样子……能有钱？”柯小禾一直觉得叶五可能家里有底子手里有点碎钱，可真大笔的钱一时半会的拿不出的。
柯怀思只好再说一句，“那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
“你们不是好兄弟吗……”柯小禾不理解，这两人和她理解的“拜把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柯怀思看着她，一言不发的同时英气的眉头缓缓的皱了起来，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闪出教官长才有的威严。
柯小禾最怕的就是这个样子的柯怀思，分分钟把她拉回军校时光。
她才转身想跑就碰到同样急匆匆跑来的佣人，佣人也来不及给柯小禾道歉，直接让过她就报说，外面来了几个日本使馆的人要见您。
柯怀思想也不想的就挥了手，说不见，佣人听了没二话转头就走，这回柯小禾刚走到花园又看见佣人跑了回来，两下一跑佣人在大冷天里都满头大汗了。
她看到佣人手里握着一封信，便拦住了问：“这是日本人让你送来的？”
“是的，小姐。”
“给我吧，我去给。”
佣人正巴不得，立马把信交给柯小禾千恩万谢的扭头跑了。
这边徐以秾才面色古怪的从后屋出来，那边又听到柯小禾折回来的动静，他不得不再转回后屋。
柯怀思看看她又看看那封信，心下有些明了，问，“你看过了？”
“什么都瞒不过您……”柯小禾嬉皮笑脸的凑上去把信也一并交了，“吉田孝之来的。”
“说什么了？”柯怀思接过，看封面却没开，同窗情谊太重，重到他根本无法去看这位挚友的一字一句。
“他没说什么，但是有人仿他的笔迹写了一篇，叫你和关东那边配合，顺应大势，还说别耽误他们收文物、卷宗。”柯小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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