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上车前,徐以秾又问了一遍徐母,要不要去医院查,还说西医也是德国来的有经验的老医生。
徐母依然固执的摇头,认准了那位老中医,说他是全北平最有名望的,多少亲贵都是让他看,那些大户人家轮不上的也是他的徒子徒孙。现在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让老头给把把脉,哪天老头退隐了不是亏了嘛?
徐以秾点了点头,说了个好,拉开车门把徐母让进了后座,而后自己进了驾驶位,她则在冷风中愣了几秒,拉开车门钻到了徐母的身边,有模有样的双手叠放在膝上坐好。
“后面摇来摇去的,你该到前面坐着。”徐母教育。
“副驾驶位太危险了,我坐后面还能陪您说说话。”
徐以秾头稍微偏了下,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徐母则嗤笑她,”照你这么说,驾驶位不是更危险了?乡下姑娘真是什么都不懂,”说着有意无意的叹了气说起了另一个女孩子,大户人家的千金知规知矩就是家道中落了,可怜啊。
柯小禾点着头,心知肚明的笑着,想,又不是我不肯,你宝贝儿子不肯啊。
药味缭绕的医馆内,老头又拿着卷筒书籍装模作样的看着,他就是摆个习惯的姿势好小寐一会。都这个年纪了,哪里还有典籍是他没看过的,就算没看过那也不能承认。
好不容易活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活成了招牌和准则,断断没有再找补点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出来的道理。
好在,他技术和嘴都够硬,到现在还没栽过大跟头。
所以,一大早那个小兵来交待,“就说长官夫人有喜了知道吗?”
老头问都不问的点了头,也就是现在兵荒马乱的,放早年间府院宅门里这种今儿有明儿无的事太多了。
所以当柯小禾把手臂伸过去的时候,老头温热的指头点上去,摸着胡子,半响后他疑惑的抬眼看了柯小禾,“你……”
“嗯——??”柯小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会吧!她吃过礼月的药了啊!
不对不对,脑子一乱连科学都不讲了吗?就算没吃避孕药,这会时间也不可能有,有也不可能查得到!
老头靠近叫柯小禾把舌头伸出来,她依言照做,没想到舌尖上有一丝伤口,说话间裂开正渗出血丝……脑子一下岔到凌晨叶五激烈的吻上。
这,这,她自己都看到了,没可能别人看不到的。
她分明看到徐以秾的眼神从舌尖的红上刚刚移开……什么都没说。
不不,柯小禾摇头,她没必要这么慌张,原本两人之间的夫妻关系就是假的,包括现在查怀孕这件事都是假的,她怎么自己给自己背上了道德负担了?
老中医看着面前的姑娘神色变换,他心中叹着气,说:“往后日子小心些,身子不好,怀了就要多躺躺,少跑少跳。”
“……”柯小禾一口气差点没倒腾过来,她忽然间起身隔着桌子摇晃老头,“什么?!你说什么?!”
吓得周围的药童赶忙上来劝,不敢拉柯小禾,力道又小稳不住老头,于是成了小药童挂在老头身上被柯小禾一人摇的东倒西歪。
徐母也愣住了,全场唯一毫无波澜的是徐以秾,不过他似乎没打算出手,一脸冷静看好戏的样子看着那三人。
忽然,内房的棉布门帘挑开,先出来一个白净高大一身黑色暗绣蛇纹长衫的少年,跟着他身后的是容颜秀丽,眉眼都细细长长,仔细描画了五官的年轻女子,她抬头轻柔的笑了笑,猩红的唇如微小的花朵一般,最后——
走出的是一位年轻男子,他也是一身长衫,强壮高大的身子把月白色绸缎长衫衬得板正至极,肩宽腿长,腰间未加任何束缚更显笔挺身材,他戴着黑色礼帽,帽檐下落出几缕黑色发丝搭在肩上,其他在脑后随意的扎了一把,乱发松松的散着。
男子走过女子,再绕过为他打帘的少年,少年在这个年龄已经不矮,可与男子交错而过的时候只到他的下巴处,少年低了头让到一边,十分恭敬。
徐以秾皱着眉看来人,徐母也开始狐疑的打量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年轻男子,很贵气,很面熟,就连柯小禾都不摇中医了。
她啪的一下双臂掉落在桌面上,砸翻了砚台,沾染了一袖子的墨汁,下意识的甩了两膀子,墨点好巧不巧的这么几个人里就甩到了两人身上。
徐以秾的腰间几点,黑色融进淡绿色的呢料,迅速被吸收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而被甩到月白丝绸长衫上的墨点子,则快速的晕染开,顺着展开成一朵小小的花……
柯小禾痛苦的捂住额头,听着徐母吃惊的跟人道歉,“哎哟,对不住,您府上哪里我一会叫人去府上拿了洗去。”
黑绸长衫的少年上前两步,箭步弯腰打了个千儿,“见过夫人,我们家五爷的衣服不用洗,脏了就不要了。”
徐母的眼神刚才都被月白长衫的人吸引了,没注意到这个少年,现在一看比族里的年轻人清爽俊朗的多,就是很眼熟,“这位少爷我们是不是哪儿见过?最近是不是赶过哪个堂会?”
少年人低着头笑了笑没答话,柯小禾都快哭了。
“堂会他们是赶了不少,不过,”徐以秾站到了前面,说,“不是母亲去的那种堂会。”
徐母眨着眼睛,似乎听懂了什么,退了几步忍不住再看,忽然间叫了起来,“哎呀,你,你不是那晚替以秾送旗袍给小禾的那个人?以秾他是你的学生……?”
徐母这会很肯定,就这个月白长衫的男人根本不可能是徐以秾的学生,先不说年龄对不上,这个气度,她早年间在局上是见过的。
这样的男人……
最好别靠得太近,最好也别沾惹一星半点。
荣宁渐渐的直起了身子,抬头望向比自己高的徐以秾,那张稚气未脱的俊俏脸蛋上猛然布上了与年龄不符的狠戾,一双眼里尽是冷血,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拍。
他稍微回头看了拍自己的人,顺着那只搭在肩膀上的手的力气,身子虽不情愿却也只能听话的往旁边站去。
“夫人好,长官好,”叶五说着撸起半截袖口,露出的右臂上满是小蛇,就这么一把撑在了桌上,柯小禾的眼前,他歪着头像是在分辨这个女人是谁,好不容易才想起来一样,说,“少夫人好?”
柯小禾的脑袋更低了,恨不得把桌子掏个洞钻进去。
“叶五,今天别惹事。”徐以秾推开他撑在桌上的手臂,警告。
身后的荣宁刚要冲上来,就被叶五抬手制止了,“惹事?我只是带自家的姑娘来看病,长官您该不能干只许州官放火不许我老百姓点灯的事儿吧?”
徐以秾看看另外一个“行动如弱柳扶风”的女子,他说:“既然你从内室出来的,那应该是看完了在休息。”
“呵!怎么着?这医馆归了陆军部了?规定了不能先休息再看?”荣宁呛声,指关节握的咔咔作响。
徐以秾看也不看他,对柯小禾倍加呵护的揽着肩头,把她从呆坐的状态半抱半搂起来,回头对老中医说,“开几副保胎休养的药,我让人来拿。”
“她不用——”
徐以秾看着老中医,愣是把人家后半句话给塞回去了,老中医行医多年,虽然犟但有些人该让还是得让的,好在这种人不多,这辈子遇着的加起来还不够十个。
凑巧的是,今天堂里一下就来了两个。
“怎么回事?”徐家三口刚走,另一个得让着的男人就拍了桌子。
老中医说:“五爷您别急,她没怀孕。”
叶五一听这话刚想呲他,老中医又开口了,“看起来是徐长官要拿这事骗他们家老夫人的,至于为什么,您是贝勒爷,这种事比我见得多了。”
见得多,不代表都见过。
叶五还真想不出,或者说他现在脑子有点乱分不出思绪来想这件操蛋的事。
“那个姓徐的什么玩意!五爷,我这就带人把少夫人接回来!”荣宁气的脸色煞白。
“闭嘴!”叶五嫌小孩子吵闹,“让你看个人都看不住,还有脸说。”
“我……”荣宁看了眼身边美丽的女子,女子朝他微笑着不可察觉的摇摇头。
叶五说完朝门外走去,荣宁两三步跑上去,替他打了帘子,小心翼翼的问,“五爷咱们去哪儿?”
“我有点事,”看荣宁也要跟着,他不禁又骂,“把人送回去,这也要我教?!”
荣宁赶忙缩着脑袋退后一步,垂着双手一动不敢动,几分钟后他的肩膀才被柔柔的拍了一下,与叶五的手掌是完全不同的力度触感。
软软的只比清风多了那么三寸骨,他回头带出笑意,他从不和姑娘们板脸,叶五教的。
“小爷有事就去忙,我不用送。”女子说,声音柔媚的很。
“本来就是要送姐姐回去的,是我忘了,多亏五爷提醒,”荣宁问,“药都拿好了?”
女子另只手拎着纸包点头,荣宁自然的接过来,替女子打起棉布帘子,自己也跟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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