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
“肖瑜，我和你的梦想、你的未来，哪个更重要？”张超问。
太阳已经完全落了山，夜风已经稍微有点冷。肖瑜穿上了外套，她完全忘记了她和师兄聊了点什么，所以她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张超继续说下去。
但他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肖瑜下意识觉得这很重要，她想了一会儿，才慎重地回答道：“你就在我的梦想，我的未来里啊。即使是现在。”所以没有办法比较，对肖瑜而言，两者从来不是矛盾的，她也从来没有认为这是个问题。
所以她选择了现在来找他。而在她以前的规划里，她未来是可以和张超在一起做学术的。博士的时候她就和老师申请了在家学习，反正博二以后也没有课了。然后她打算留在鹭江县，古时候教书先生做出成绩来的也不少，就算是当个小学老师，她也会继续自己的研究，并且尽量把自己以前所学的东西用上，争取让自己二十年的寒窗苦读不白费。
这个回答是在张超的意料之中的，只可惜他想得太多、明白得太晚了。也许每个人的婚姻当中都会有一段自省的时期，过了这个阶段两个人才能更好地磨合。如果一切按部就班地发展，他们两个也许会在端午节的那次约会中认识到自己身上的问题，然后将这段婚姻经营地更好。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晚上七点。
两个人在天台上吹着风。远处城市里的灯光离他们是那么遥远，漫天星空之下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之前所有的自卑、嫉妒、猜疑、暴躁都被夜风吹散，两个人眼中剩下的只有最单纯的彼此。
“你要走了。”张超说。
“去哪里？”
“临近的镇子。端午要过去了，阴阳开始分离，如果你再不走，可能就会被永远地留在这里。”
“那你呢？”
张超看向了星空。
“我不能留在这里陪你吗？”肖瑜问。
“回去吧，岳父岳母还等着你。”
“可是他们还有彼此。张超，你只有我了呀！”
确实，如果两人之前没有离婚的话。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张超就算死也没能和肖瑜绑在一个户口本上。因为打定了主意要复婚，肖瑜都没有把离婚的事告诉爸妈。等注销户口的时候大家才知道了这件事，又看到张超是为了保护肖瑜而死，都无限唏嘘，肖父肖母甚至觉得女儿做的过分了。
可是毕竟逝者已矣，人鬼殊途。
肖瑜追着张超下了楼。身后的咖啡厅就好像地震的时候一样一寸一寸地崩裂，等那些熟悉的建筑全部消失的时候，她才发现这里原来并非是咖啡厅的原址。
高速公路上，一辆奔驰停在那里，那是方夙言的车。原来他们早就出了鹭江县的范围。
张超回过头来：“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涞水县，你到那里住下，等明早天亮了再走。”
“那你呢？”肖瑜第无数次问。
“肖瑜，明年……不要来了。”第一次张超给了确定的答复，他一直盯着肖瑜，仿佛要把她此刻的样子深深记在心里，“鬼的力量是有限度的。而我……已经用完了全部的能量。”
如果是很多鬼，重现一个场景是很容易的。但如果仅仅是一只鬼，要做出这样的幻境来却要付出大量的能量。
他甚至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保护肖瑜到十二点了。
“你走吧，我看着你走。”
“我不要！”肖瑜哭了出来：“你又气我！我不走！我才刚刚找到你！”
她抱着张超不愿松开，尽管他身上的寒气冻得她直哆嗦。张超抱了抱她：“好，不走，我们坐下来看星星好不好？”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马路边看星星。因为远离城市，星星很多，密密麻麻的，这样的天空是肖瑜很久没有见过的了。
“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像《萤火之森》里的感觉？”肖瑜喃喃道。
“嗯。”
“……我以后会好好吃饭的。”
“嗯。”
“我会好好工作，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嗯。”
“我会找一个比你好一万倍的人然后嫁给他。”
“……嗯。”
“嗯什么嗯！你就只会这一句吗？！”
“……肖瑜。”
“嗯？”
“其实，你相亲那么多次都能遇到我，是我找介绍人换了人。”
“我知道。”
“谢谢你来看我。”
“不用谢。”
“以后照顾好自己。”
“嗯……”
“真舍不得你啊……”
尾音轻轻飘散在了空气中。肖瑜感觉到身边空了起来，她没敢抬头，只是把头埋在膝盖中间没有动。
“张超，你还在吗？”
已经没有人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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