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入春，碧云山上总是热闹过了头——
沈嘉善沿着小道上山时，途径半山腰，一片桃林方才冒出了零星的花骨朵，颤颤巍巍的，可怜可爱。底下的野草也见机疯狂汲取养分，借着春风舒展开身子，漾起层层碧波。
她手里还捧着一束山下摘来的野花，花色单调，但胜在清香悠远、沁人心脾。
三师兄一定会喜欢的，她如是想，届时找个机会送给他，这样可以博得一些少得可怜的好感。反正日子还长，总有一日师兄这座冰山会被她慢慢捂化。
然而直到沈嘉善入了山门，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对劲——寻常守门的童子不知躲哪儿打盹去了，连带每日雷打不动练功的大师姐都不见身影，这稍显怪异的冷清犹如突然回首的倒春寒，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难道是老头儿更年期玩心大起，突发异想带着师兄师姐捉弄她吗？
沈嘉善甩甩头，努力想把脑海里那些不祥的念头甩开，故意轻松道：“老头儿？别藏了！我看见你了。怎么一大把年纪还学人躲猫猫？”
无人回答她，原本强牵的嘴角也慢慢平直下来，心脏如将要冲破牢笼的巨兽，在狭小的胸腔里剧烈跳动着。
“师姐？宋萍！你再不练功一会儿可就打不过费戚然了！三师兄，山下的桃花开了，你前阵子不是说要采来酿酒吗？我......”
话音戛然而止。
沈嘉善定在原地，身体忽然不住颤抖，如暴风里将要被撕碎的纸碟，目光死死落在听月宫内——
三师兄李晖静静站立在那里，身后是一群玄衣冷面的修仙者，身下是七零八落的同门尸体，鲜血汇成一道细流，蜿蜒爬过大理石面，一直咬到她的鞋边。
李晖原本漠然的表情在看到她的刹那似乎有片刻皲裂，耳畔不知谁喊了句：“漏了一个，少主，要杀了她吗？”
要杀了她吗？
沈嘉善——那个从来无忧无虑的小师妹，最大的烦恼大概就是幼时流浪的日子以及怎么和三师兄打好关系，此刻脸上还带着茫然，木木望着他，全然不知他身后那群人只要稍微一动，便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她。
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噗嗤——
长剑洞穿胸口的声音，李晖面无表情地收回剑，待要转身，却忽然被一阵自沈嘉善身上飘出来的白雾蒙了眼，他忙屏住呼吸，只见那方才还呆愣像块木头似的小师妹，忽然吊起一道诡异的笑意，在雾气中轻声道：“这是师父留给我用来保命的招数，送给你了。咳咳......李晖，若……若能再活一世，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她的话音断断续续，轻得几乎没有，若非仔细听，还以为是殿外路过的微风。
李晖背对着身后那群人，肃穆得好似一座巍然不动的高山。他提起饮饱血的剑，冷眼看着沈嘉善倒在了离她同门不过数十步远的地方，眼睛犹不瞑目地睁着。
他蹲下身，极慢地眨了下眼，伸手似是想蒙上那双瞪圆的眼眸，然而最终却堪堪停在半空中。
然后仿佛再难以忍受似的，猛地转身，冷声道：“碧云派上下已无活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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