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办法打发了裴静远,沈嘉善一路狂奔回居所。
她行色匆匆,面沉似水,遇到路上有打招呼的,也只是快速点一下头便走,姜允诗的字条藏在她袖中,好像着了火一般烫人,一路烧到她屁股后面。
姜允诗的话犹在耳畔,她忍不住思忖,宗主夫人因何而死?魂兰花是为了留住她的魂吗?这些事和原身的剖丹自杀有没有关系?
种种疑惑,如乱麻缠住了她的思绪。
甫一进屋,沈嘉善便关紧门窗,甚至将帷帐也放了下来,借着夜明珠的光芒打开了那张字条。
只不过令她失望的事,那张字条确是普通的纸,翻来覆去许多遍,也没看出什么花来。
沈嘉善瘫倒在身后贵妃榻上,那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光华璀璨,照的她眼睛发疼。
“......我给你的方子,你每日回去服用,于修仙大为有利,可千万别做那扶不起的烂泥。”
沈嘉善默默念着姜允诗临告别时那句话。
每日回去服用......烂泥......
刹那间,某个念头如蛇一般悄然钻入,她猛地一轱辘爬起来,迅速捏起火诀将那字条烧了。
字条很快被火焰侵吞,火舌舔舐最后一角时,沈嘉善的心吊到了嗓子眼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外表不能再普通的纸张慢慢湮灭,随即面前多了把幽蓝色的灰烬,漂浮到空中,慢慢形成了两行字——
归一无路,欲去千机寻仇
瑶光自保,可怜少主无情。
随着沈嘉善的话音落下,字迹也渐渐消失了,如同残留片刻的水迹,房间只余夜明珠的光辉,好像方才不过是她的幻觉。
沈嘉善心跳如擂鼓,一时竟连窗外沙沙的竹叶声也不见了。
可以确定的是,这两句话与千机处和瑶光楼脱不了干系,并且下阕很有可能指的就是陆少惟。
可怜少主无情……会是说退婚这事吗?
那么欲去千机寻仇呢?和萧闲陈辞有没有关系?他们退婚当日又为何在场?
沈嘉善猛灌了一口茶,沸腾的血液才堪堪冷静下来一点。
她好像一个春日里放风筝的孩子,手里的丝线被一个不速之客粗暴地剪短了,于是到处寻找,只是场地那么大,入眼皆是绿茵,她不知该往哪儿走好。
于是渐又躺回榻上,目光在房间内漫无目的地梭巡,回忆不知何时涌了上来。
她想到师姐宋萍。
沈嘉善刚被捡回来时,是个小只的脏脏包,其他人都不愿意碰她,只有宋萍站出来,替她洗澡,给她换上新衣。平日里,若有什么好东西,也总是记挂着要先给她留一份。
宋萍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温柔女子,有些时候甚至是凶悍的,宗门里除了李晖,大大小小的弟子都很怵她,但却对沈嘉善一直很和善。
可以说,除了老头儿,沈嘉善最感激的便是她。没有老头儿,就没有沈嘉善,可没有宋萍,世间也不过多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
也正因如此,对李晖的恨才与日俱增。
沈嘉善握紧了拳头。
然而这时忽然响起了清脆的叩门声,秦薇在外喊道:“师姐,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拿来了。”
沈嘉善忙起身去开门。
秦薇一见她的脸,便立刻鬼鬼祟祟四下望了望,俨然像个踩点的小偷,压低声音问:“师姐,你这儿没旁人吧?”
沈嘉善:“……人是没有,鬼不一定。”
秦薇呵呵道:“这话一点也不好笑,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把这《度厄经》搜罗来的,你仔细别被发现了,不然陈师叔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她进门,自顾自坐下了,将袖子里的书递给沈嘉善,又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啜饮一口,才不紧不慢说:“她老人家三令五申不许我们借阅,师姐你翻翻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学啊。”
沈嘉善眨眨眼:“怎么会呢,我用来查点东西罢了,隔日便还给你。”
她说的一脸诚恳,秦薇深信不疑:“那说好了啊,过几日我就得还回去了。”
沈嘉善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笑眯眯地送走秦薇,她才小心翼翼地翻开手中的书。
像这种尘封的**,一般都会有管理者设下的禁制,非其本人很难打开,然而秦薇不是一般人,她是藏书阁长老戚明远的唯一亲传弟子,这也是沈嘉善拜托她的原因之一。
此刻没有了长老力量的加持,《度厄经》显得平平无奇,封面甚至有些泛黄发旧。
沈嘉善粗略翻了几页,这书并不厚,开章讲了几个可以短暂提高修为的口诀,往后就比较古怪了,连挖人丹田滋补自身的术法都有。
怪不得被禁,沈嘉善心里腹诽,货真价实的邪门歪道。
倏地,手忽然一顿。
此时秦薇尚未走远,依稀还能听见这姑娘轻快的哼歌声。
她的目光凝固在眼前的扉页上——中间有一道被撕去的痕迹,十分打眼,并且看得出已隔了许久。
沈嘉善默默翻回前面,只见与那被撕去一页对应的章目,冷然写着黄泉碧落。
好奇怪的名字,她挑眉想,这天下闻名的归一宗也有人偷习禁术吗?
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多思,沈嘉善只得快速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逐字逐句地记在了脑海里。
几日后,沈嘉善找机会随几名出去历练的外门弟子下了山。
原本秦薇和裴静远也想跟来,这二人如左右护法,分立在侧,看得沈嘉善头都大了,扯了许久才得以脱身。
山脚下的小镇繁华热闹,或许因为有修仙者的庇护,街道上人们来来往往,未见有冲突之事,最多不过吵两句嘴,也很快在路人的拉扯下分开了。
他们一行人没有停留,径直离开小镇,一路又走到距此数百里外的鹿台山。
“沈师姐,”终于,身后某个弟子道,“这里便是那魔修出没的地方了,我们一会儿直接进去,可以趁其不备,杀他个片甲不留。”
沈嘉善闻言却摇摇头:“不要轻敌,我和云成先进去探查一番,余下的在此等命令,切勿擅自行动。以烟花为信,若半个时辰后我还没出来,便立马求援。”
她吩咐完,便提剑向前走去,全然没注意到身后几个弟子面面相觑后,露出某种恶意的笑。
在来之前,沈嘉善已经打听过,这鹿台山上的魔修原本只是一介籍籍无名的散修,隐居在山里修炼,每日与青竹清泉为伴,过得逍遥自在,却不知为何某日突然误入歧途,一时想不开堕了魔,凡是路过此山的,无论凡人还是修仙者,都难逃一死。
这事一直传到了归一宗,沈宗主仍在闭关,暂时主持局面的梁长老原是要派几个大弟子来除魔的,恰逢沈嘉善向他请命,便得了允下山,顺便带上几个天赋不错的外门弟子历练长见识。
甫一进山,那冲天的树冠便看得沈嘉善有些头皮发麻,仿佛一张疏而不漏的天罗地网,往上几乎看不见天空。树林里雾气深重,也只能看见跟前的事物,稍远一些便是一片模糊。
“师姐,看来这魔修躲在暗处,我们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云成的声音自后传来时,沈嘉善仍低头在树上做着记号,闻言头也不回道:“敌暗我明,只能叫他来找我们。”
“师姐说的是,”云成极轻地笑了下,右手从袖中缓缓掏出一把尖刀,“这鹿台山大雾深重,他能看得到我们,我们却无法看见他,若是有人死在这里,想必也很正常。”
即使身在重重迷雾中,手里的尖刀也依然寒光毕露,云成话音刚落,抬手便狠狠往前捅去。
然而方才还在眼前刻录记画的少女,转眼却消失在了面前。
云成悚然一惊,猛地回过身。
“唉,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梁长老未免也太心急了一些。”
伴随着少女轻渺的叹息,夹杂长剑刺穿皮肉的声音,云成瞪圆了眼,仿佛仍在迷茫原地消失的人,又如何出现在自己身后这一问题。
那少女笑眯眯道:“好奇我如何发现的吗?哎呀,你们这一路上蛛丝马迹可太多了,加上梁长老和我父亲一向不和,稍微一猜便知。”
说完,她做了个鬼脸:“就等你下手呢,笨蛋。”
那剑特意避开了要害,因此云成只是流着血,意识却仍然是清醒的:“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他们还在外面等你呢。”
他说的断断续续,唇齿间鲜血可见,形如垂死挣扎的野兽,妄图再贪点生机。
沈嘉善深以为然地点头:“你说得对。”
清脆的响指声起,在云成震惊绝望的目光中,秦薇与裴静远双双拖着一溜串他的伙伴进来了。
“怎么会……”他犹不可置信,喃喃自语,“你们不是没跟着一起下来吗?”
“当然是演戏啊,”秦薇上前给了他一脚,将他手里的刀踢出去老远,“降低你们的戒心,不然现在站在这儿的,就是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了。”
林子里雾气越来越大,影影绰绰,时而还能听见一些奇异的声音。
裴静远问:“师妹,你想如何处理他们?”
沈嘉善皱眉。
原本她的打算是打败魔修后,将这几人绑了一齐带回归一宗问罪,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那魔修的能力或许远在她预料之上。
“暂时先放外面罢,找根绳子捆起来,别让他们跑了,等事情处理完再带回去。”
秦薇又问:“那不管他们死活了吗?”
沈嘉善微微一笑道:“残害师门之徒,有什么活着的必要呢?”
她说话时声音很轻,然而秦薇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还以为是林子里雾气重,双手使劲摩挲几下:“也是,那我们赶紧去找魔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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