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响起,星期日晚,十点。
汉普顿宫白厅宴会,结束一小时后。
『尸体在哪里,秃鹫就会聚集在哪里。』
长而亮堂的走廊,女人穿着黑色绒面的高跟鞋,上面装饰了一圈紫色的宝石。鞋跟触及地面所能发出的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狭长的走廊中,鞋底是又鲜又亮的红色,晃眼而漂亮。在飘回的宽大裙摆之下若隐若现。
阿加莎·克里斯蒂伯爵,她刚结束一场重要的宴会,既要保证女王的安全,又要处理不知何时会从下水道钻上来的老鼠,忙的焦头烂额。一送走重要的宾客,伯爵离场,从金碧辉煌的白厅离开,转身进入了伦敦的警察局。
『太阳变黑,月亮无光。』
“我亲爱的黛儿副手,你,现在,立刻。
通知那个还在钟塔侍从办公楼大楼发疯的蠢货。
他侄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不清楚吗?
那个把眼睛放在头顶上的家伙,这段时间得罪了多少财阀和异能力者?没保护好自己的人,还有脸在那里指责我们?”
阿加莎一边走着,一边翻看副手递给她的资料,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锐利的浅绿色瞳孔只要扫过一眼,就能准确分辨出真正有用的信息。
“只有弱者和蠢货才会冲办公大楼里到点就下班的普通人发脾气,真想靠着暴力蛮横无理,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阿加莎的副手只是个普通人,她能站在这里,靠的是聪慧的头脑,敏锐的洞察力,换言之,她是上位者喜欢的那一类聪明人。
“您会亲自和他交手吗?”
“会,为什么不会。”
阿加莎抽空瞥了她一眼,发现这个向来沉静的聪明人,此刻有些心不在焉。
“从底层出来的异能力者就是这样,有了与认知不符的力量,那本就没有多少的脑子就开始短路了。
这几个月,两党都在争取他,甚至不惜背叛帝国律法,为他那个侄子脱罪。
你知道的,他侄子仗着自己叔叔的光,犯的罪可不少。
现在莫名其妙,或者说罪有应得的被弄死了。他这个当叔叔的一门心思地觉得是我们给他的下马威,是皇室在针对他。
真是令人发笑啊,不是吗?”
想到这,阿加莎停下脚步,狭长而锐利的眼睛不甚在意地看着角落中的摄像头。
“如果他真的蠢到无可救药,我不介意为帝国除去一只吸血的蛀虫。”
然后,她对着闪着红光的摄像头微微一笑。
『众星陨落,天体震动。』
“好了,副手女士,把目前已知的情况整理给我。”
“是,伯爵大人。”
“昨日凌晨一点四十三分,警局接到湖滨酒吧的报警电话,报警人为湖滨酒吧老板。目击现场除酒吧老板外,还有一名清洁工,但其因受惊吓过度而昏厥,已于昨日下午两点三十二分办理出院手续。
警方到达现场后,立即对现场进行封锁与勘测。”
随着黛儿的讲述,阿加莎扶上了钉在文件内页的一张照片。
整张照片被巨大的、扭曲的尸体占据了大部分画面,余下的大理石砖和墙面上都沾满了喷溅而出的斑驳血迹,只能从为数不多的环境画面中看出,这位置应当是酒吧的厕所隔间。
尸体的四肢、脖颈都有不同程度的扭曲,脸上和后背被锋利物品划出几个用来骂人的英文单词。
是纯粹的侮辱,凶手似乎对被害人有极深的仇恨。
“警方到达现场后,进行了两方面的举动。
死者卡兰·艾迪,二十一岁,无业,其叔叔目前就任于钟塔侍从。由于与钟塔侍从成员有关的案件必须交由独立的调查局进行调查,因此,警局将相关资料秘密打包,并通过独立调查局的线路向上传递,最终汇报到了您这。
按照正常的办案流程,警方通过对比当晚出入酒吧的人员,并着重关注与死者有过严重纠纷的人员,迅速确定了嫌疑人。
强调,
嫌疑人已经认罪了。”
“能确定吗?”
“我亲自审问过他,能确定。”
“理由呢?”
阿加莎在一间审讯室的门口停了下来,透过房门中央的一块小小的玻璃窗,能看见审讯桌前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留着一下巴络腮胡的男人。他壮硕的身体此刻正放松地靠在审讯室的椅背上,双手被手铐扣着,耷拉在大腿上。脑袋上扬,眼睛盯着一个方向没动。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对于犯罪落网的恐惧和懊悔。
“第一是动机明确。嫌疑人威廉,三十二岁,未婚,父母双亡,和自己唯一的亲人,他的妹妹,相依为命。
但是在两周前,他的妹妹,被本案死者逼迫至死,在工党的介入后,当事人双方达成和解,威廉得到了相当数量的赔偿金。随后,他辞去工作,绝大多数时间都混迹赌场,其余时间则是窝在他的出租屋里。”
阿加莎的鲜红色长指甲搭上审讯室的后玻璃,四周变得沉寂,除了二人的话语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所以你认为,这人可能是出于为妹妹报仇的目的,所以计划了这次行凶?”
“是的。而且从现场尸体状况来看,我判断威廉行凶时,抱有纯粹的泄愤的情绪,这与现实相符。”
纸张的翻页声。
“第二是证据确凿。死者的死亡原因,是硬物多次猛烈撞击前额和后脑,导致颅骨破碎,压迫神经导致的窒息性死亡,厕所隔间的墙壁上有保守估计二十三处圆形血迹残留,并沾染了死者头皮组织,判断为死者被凶手扯住头发,脑袋被剧烈多次撞向墙壁导致的。”
“警方在嫌疑人的指缝中采取到了死者的DNA,并在嫌疑人所住的出租屋中找到了沾有死者血液的小刀。判断死者脸上,后背和胸口的侮辱性词汇就是由这柄刀割出的。”
女人的叹气声。
“在随后的审问中,嫌疑人对其所犯罪行供认不韪。”
阿加莎指尖挑起副手额旁的一缕碎发,声音冷森。
“副手女士,请回答我的问题。”
眸光如箭,声若寒冰。
“你是否认为,死者罪有应得。”
『人子降临,万物哀哭。』
那人垂下眼眸,不忍回答这森然的质问。
“我来替你回答吧。”
阿加莎后退一步,将她留在厚重的金属门前。
“卡兰·艾迪此人,出身平民但凌驾于平民之上,借血缘权势,嚣张跋扈,作奸犯科,害人性命却不必受到法律惩罚,官方派去保护他的异能力者和武装人员,往往受其压榨和侮辱。”
“你憎恶他,因为你也出身平民,因为你也只是个普通人。”
“你觉得他罪有应得,你觉得作恶多端之人早该有此报应。”
“憎恶的怒火焚尽了你的判断力。”
副手女士的指尖颤了一下,她抱紧了臂弯里的一沓文件,咽了口口水。
阿加莎宽容地给了这位聪明的女士一点时间。
“这次死的是谁,是好人还是恶徒,我统统不在意。你私下如何骂他,我不会管。但我是钟塔侍从的内事务长,你是我的副手,我们要面对的是这个国家暗潮涌动的各方势力,和虎视眈眈的外国势力。
我只需要知道一点,只需要坚持一件事——
将一切对皇室,对女王陛下有威胁的因素铲除殆尽,仅此而已
那么现在,你的判断是。”
『神遣天使降临,拣选世人。』
……
安静的时间并没有很长。
“两个月前,格伦菲南高架桥出现近百米的倒塌,伤亡人数共十二人,引起国内舆论的极大震动。随后的一个月内,以伦敦为中心,发生了大小数十起‘意外’事件,例如飞机失事、LNG船爆炸、铁路脱轨等。
一月前,英国海军错将民间团体伪装而成的代表团,当成他国来使招待。此事经由报纸披露,引起国内舆论对国家机器的质疑。
随后一个月内,各政府官员遭到程度不一的刺杀,共七起。公安逮捕了十二位参与谋划、实行刺杀的涉案人员,发现他们皆是曾受政府官员压迫的普通人。
我怀疑……”
副手女士的语言停了下来。或许是她也很惊奇自己得出的结果。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通过针对英国现有国家体制,集合对政府有怨恨的民众,鼓动群众暴动,其目的在于……颠覆当局的统治。”
“很大胆啊。”
阿加莎仿佛早有预料。
“格伦菲南高架桥倒塌,官方对民众的解释是,由于早期修建混凝土铁路高架桥的技术并不成熟,加之桥梁断裂处易受异能力者战斗波及。而民间对此,增加了政府官员贪腐,偷工减料等猜测。
但你我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无法对公众坦诚。
引发桥梁倒塌的真正原因,是位于高架桥内部的一个异能力武器被启动,侵蚀了桥梁最重要的承重结构。
一个异能力武器,逃过了探测,完美地隐藏在了高架桥的中心。
但从外部看,桥梁完全没有被破坏的迹象。
那这个异能力武器是如何进入桥梁内部的?
只有一种可能。”
二人屏住呼吸,同时感受到了彻骨的冰寒。
“是在桥梁建设之时,就已经跟随着建筑材料,被送进了桥梁里。”
阿加莎咬牙切齿道。
“这可是百年前建造的高架桥啊!什么组织,什么阴谋的时间能延续百年之长?”
阿加莎气急,没有发现走廊上,监控摄像头的红光在一瞬间全部熄灭。
下一秒,灯光开始闪烁。
阿加莎“啧”了一声,显得有些不耐烦。
“副手,现在警局的电力设施已经差成这样了吗?”
“不对,伯爵大人。在上周,地方政府对警局的安保措施和电力布置进行了大范围的加强和优化,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蓦地,刚刚审讯室中犯人颓丧的模样出现在阿加莎的脑海里。
【他壮硕的身体此刻正放松地靠在审讯室的椅背上,双手被手铐扣着,耷拉在大腿上。脑袋上扬,眼睛盯着一个方向没动。】
审讯室的墙上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是纯白的墙面,只在墙面顶部安装了一个时钟。
他在看什么?
思绪的翻转只在一瞬间,下意识,阿加莎大踏步走向审讯室的门口。
屋内,原本安分的男人,正发狠地将自己的脑袋往铁质桌面的尖角上撞。
“该死!”
顾不得那么多了,阿加莎后退半步,一脚踹开上了锁的房门,冲进去,把人牢牢按在座位上。
男人额头凹陷,满脸是血,已经没了呼吸。
“卡哒,卡哒,卡哒, 卡哒。”
时钟的滴答声有些过于刺耳了,阿加莎仔细听去,发现这声音并不是规律的,而是杂乱无序,同闪烁的灯光频率恰巧能对上。
阿加莎松开手,任由男人的身体滑落在地,发出“咚”的一声。
“是催眠,真是好手段。”
浅绿色的瞳孔向角落一转。
那处的监控摄像头已停止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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