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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韵坐在沙发上喝水，以平息自己刚刚被沈见川点燃的怒火。
门口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个时间点应该是高白斐买菜回来了。
她放下杯子，起身走向玄关。才碰到把手，门已经从外面打开。
“妈。”薛韵叫了一声，上前帮忙提袋子。
高白斐身侧忽然冒出一个高大人影。
她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让她怒火攻心的始作俑者吗？！
只见沈见川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与她视线对上。
他嘴角上扬，开口想和她打招呼。
“怎么还带了人来？”她弯腰帮高白斐把拖鞋拿出来。
“巧了不是，正好在楼下碰到。见川说是来看看我们，刚到楼下就让我遇上了。”
高白斐往里头走，瞟了门口一眼，提醒道：“帮见川拿双鞋啊。”
沈见川笑着，等她动作。
薛韵咬牙，随手从柜中拿出一双许久没穿落灰的拖鞋扔到他面前。
他也不恼，看了一眼穿上鞋就进来了。
他把其中一个袋子放到厨房，另一个顺手递给了薛韵，“特产。”
薛韵心不甘情不愿接过。
家里许久没来客人，高白斐在一旁翻箱倒柜，拿出一盒积灰已久的茶叶。
她去厨房洗了块抹布，擦了擦上面的灰。
随即又拿了个新杯子出来。
“见川，喝茶吧？”
沈见川站在沙发边上看着坐在那的薛韵，活像个罚站的学生，一直到高白斐忙活完才顾上他。
明明面无表情，可话语里却带着几分委屈。他应了声，声音不大。
“怎么站在那？”高白斐拍了拍薛韵，让她往边上挪了挪。
“别太拘束。”她说，“以前你小时候来我们家玩，和薛韵关系还蛮好的呢。”
她扫视了两人一眼，“看来都不记得了。”
薛韵眉头轻蹙，确实不记得小时候见过他。
在她的印象里，她与沈见川的初次见面就是在高二暑假集训那次。
她偏头看向身侧，男人嘴角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没什么别的情绪。
沈见川礼貌回应高白斐：“确实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之前在南城去您家玩过，对薛韵也有点印象。”他顿了顿，继续说，“您和叔叔看着倒是和十几年前没什么差别，所以那次在医院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薛韵咬牙，突然就明白过来李感说的那句话了。
看着高白斐乐得合不拢嘴，她轻叹了口气。
沈见川不动声色瞟了她一眼，见她没起疑心，不由松口气。
茶叶浮在杯口，轻轻聚了又散，最后沉入杯底，堆叠在一起。
就像他们一样。
耳边是高白斐的声音，重见旧人，似有说不完的故事。
沈见川聆听着，思绪却浮浮沉沉地飘于远方。
怎么会不记得呢？
沈见川在七岁时失去双亲，被奶奶独自抚养长大。两人靠着收废品种种菜得以为生，九岁那年，突然收到一笔意外的资助费用。
听村书记说，是南城的一位企业家选中了他，愿意一直资助他到成年为止。
每月的这笔钱不少，除去学费和两人的生活费，富足有余。
沈见川的奶奶很感激他，从村书记那里打听到了资助人的信息，在十岁那年暑假，两人一起去往了南城市。
薛韵的家可真大啊，住在独栋的别墅区里，光是从门口进去都七弯八绕了十几分钟。
门卫将他们带进去，薛柏一家到门口迎接他们。
和想象中的有钱人一样，薛家的气派让人发怵，可又千差万别，沈见川以为他们寒酸的打扮会被嫌弃，可薛柏却乐呵呵的把他们请进屋。
当时的薛韵穿着华丽的裙子，全身白到发光，站在一旁细细打量着他。
他用余光看着，却始终不敢正视。
薛柏热情邀请他们住下，并准备好了两间房。
沈见川的奶奶住了一天，实在觉得给人家添麻烦了，第二天便打算离开。
“本来就是想来感谢下你们。”她cao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
“那怎么行，来了就好好住下。”高白斐执意留她，“再说见川这孩子才来，城里很多好玩的地方，明个儿我们带上薛韵和他一起，到处看看。”
“太麻烦你们了哦。”沈见川奶奶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双慈祥的眼睛看了看薛韵，又看了看他，“那要不见川就留下来玩玩，想回去了就给奶奶打电话，奶奶来接你。”
“我老太婆在城里实在住不习惯。”
高白斐思索片刻，温声询问他：“见川？你想不想留下来？”
沈见川当时怎么想的？
——他想，他当然想，十岁的孩子还是充满童心的时刻，大城市的繁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看了眼奶奶，犹豫着点点头。
一边担心给人家制造麻烦，一边又想留下看看不同的世界。
沈见川住在薛韵家那段时间说不出的谨慎。
薛韵的脾气一点就着，沈见川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
他不太敢看她，却又总是控制不住向她靠近。
偷偷观察她在院子里荡秋千，或是独自一人在舞蹈房练舞。
每次被发现时，薛韵总会叉腰盯着他，等他开口说话。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她终于在一次忍耐中爆发，“你不喜欢我吗？”
沈见川摇摇头。
薛韵手指轻轻支在下巴处，疑惑问他：“可我记得你会说话啊。”
她把他拉进游戏房，分享自己的玩具。
“诺，这个你喜欢吗？”她把一把玩具枪扔到他面前，“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人送的。你喜欢就拿去。”
她又翻出一套游戏机，“这个呢？男孩子应该都喜欢这个吧。也给你。”
“谢谢。”沈见川终是开口。
薛韵趴在一旁，终是笑了。
她双脚悬在空中轻轻摇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你怎么晒得这么黑？你们那里的太阳很毒吗？”
以为他是从外地来的，可沈见川家离她不过是一个多小时的大巴路程，却似乎又相隔万里。
“我比较喜欢在外头玩。”他回道。
“这样啊。”薛韵想了想，“那明天我们去游乐园吧，离这不远，我让我爸带咱们去。”
沈见川想，那真是他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了。
虽然薛韵偶尔会发脾气，可来得快去得也快。
虽然她也很多朋友，时常会忘记他的存在，可——
他不由想到那次。
一群和薛韵家世差不多的人来她家找她玩，意外发现了沈见川的存在。
他们聚在一起，聊着最近又去哪里旅游了回来，地方是他听都没听说过的。
沈见川站在扶梯上，默默看着薛韵，不敢下去，却又期待她会想起他来。
“对了。”有人看见了他，往楼上指了指，“那是谁啊？”
薛韵抬头，视线上望，“我爸资助的对象，我的新朋友。”
“啊？又来一个啊？你爸到底资助了多少人！”
“光是每年来看他的都有十几个了吧。”
其中一个男生撞了撞她的手臂，“你会不会觉得烦啊？家里总有陌生人来。”
“你是不是有病？我倒是觉得你有点烦。”
男生轻“嗤”一声道：“没劲。”
他抬头看了沈见川一眼，突然喊道：“喂，你会不会游泳？”
沈见川抿唇，对他这种颐指气使的语气很是不适。却又不敢表现出异样，只能点点头。
薛韵家的院中有一处很大的游泳池，之前她雄心壮志的想学游泳，却因为一次意外溺水而中断了想法。薛柏本想填了这地方，可薛韵却觉得放在这里挺好看的，只要她不靠近就行了，因此泳池也就荒废在此，不过倒是每天都有人打扫。
一群小孩聚在泳池边，薛韵远远坐在沙滩椅上。
“比一比吧。”那个男生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也许是想展示自己，也许是想让沈见川难堪，非得拉着他比试。
本以为这种乡巴佬没什么水平，可作为平日里只能在河里凫水的乡下孩子来说，论技术，他不一定比得过沈见川。
最终果然，沈见川赢了。
对方拉不下面子，怒气冲冲看向沈见川。
他正站在岸边穿衣服，一不留神，被男生猛推入泳池。
噗通一声，猝不及防。
“哈哈哈哈哈哈。”
沈见川意外呛了几口水，狼狈地爬上岸。
紧接着，又是噗通一声。
“谁？”落入水中的男生大喊。
等他浮起来时，却看到了站在岸边的薛韵。
她居高临下，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高昂瑞，你玩不起就别玩。”
“你说谁呢！”
薛韵不搭理他，拉着沈见川走到椅子下，“你没事吧？”
沈见川轻咳几声，浑身湿漉漉的，他摇摇头，回她：“我没事。”
水里的男生爬了上来，气冲冲走过来。
他看了眼薛韵，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随后将怒火转移到沈见川身上，“你个乡巴佬，浑身都是穷酸味，你那叫游泳吗？”
“高昂瑞，你嘴巴放干净点！”薛韵白了他一眼。
“薛韵你也是，少和这种人玩，人家就是冲你家的钱来的，你还真把他当朋友了。”
“怎么了？他就是我朋友。”
“我还就说了，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他。”
“你——”
“你什么你，你出去吧。看见你就心烦。”
薛韵不搭理他，拉着沈见川回屋。
“章阿姨，请他们出去吧。我今天不想玩了。”
*
“见川？留下来吃午饭吗？”高白斐的询问声，把沈见川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而现在，现实的薛韵板着脸，正一脸不耐地看着他。仿佛只要他应下来，她随时都会爆发。
沈见川敛唇，“不了。我那边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您。”
“这么着急啊？不再坐坐？”
沈见川起身，将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拿下，往门口走去。
“下次一定。”
“也行，那你先忙。薛韵，你送送见川。”
薛韵满不情愿的将他送至门口，沈见川站在那，嘴唇微张，似乎还有话想对她说。
“薛韵，那件事……是我的错，新闻的事——你信我。”
“砰”地一声，沈见川的声音被拦截在外。
“关门轻点喽。”高白斐在厨房大喊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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