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的学生都正值敏感的青春期,或多或少都能猜出几分简淮川对齐珈的心意。女生们纷纷回头看向齐珈,等着她的答复。
齐珈坐着,手藏在课桌底下捏成了拳头,有一层薄汗在手心里淌过。
她微翕嘴唇,两秒后,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从自己嘴里发出来:“你确实很讲义气,但也确实触犯了校规。”
声线清冽,如塞北的寒风。
简淮川面色骤冷,眼眸里涌上一线失落的光。他迅速往别的地方看了看,将搁在桌上的脚叠高一点,扯着嘴角痞笑起来:“校规算什么,保护全班十几个小姐姐,我简某人可是义不容辞。”
一旁的同学们一人一句又开始议论,迅速将这一场微妙的尴尬揭了过云。
齐珈回过头,手心还在抖,口干舌燥像一尾涸辙之鱼。
刚才,她本来不想这样回答的,可是为什么偏偏话一出口,就变成了那个自认正义骁野叛道的另一个人?
就连微生都忍不住说:“齐珈,你在说什么?你明知道淮川为什么和人打架。”
齐珈默然。
就这么郁郁寡欢一整天,终于熬到放学。齐珈在校门口见到尹湘云,三言两语倾诉了故事细节,然后落寞地和她并肩往前走。
尹湘云微微叹气,轻声问:“齐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话很伤人。”
齐珈立即抬头,满脸小动物般的惊恐和委屈,细声细气回答:“湘云,那话不是我说的,不是我……”
“不是你?”
“是她说的……不是我。”齐珈眼神仓皇,急急地辩解。
尹湘云:“……”
“湘云,你相信我,”齐珈去拉湘云的衣袖,眼巴巴看着她,“是她离经叛道,是她才喜欢做出格疯狂的事情。你知道的啊湘云,我怎么可能舍得简淮川被开除?”
湘云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柔声开导:“没事的齐珈,你别害怕,你说的‘她’也是你自己的一部分,就好像我们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不是像你所说的有两个灵魂……”
可是齐珈并没有认真听这些话,而是自顾自懊恼地说:“淮川是不是会很难过?我要不要去告诉他真相?他会不会……觉得我是精神病……”
少女的眼圈渐红,清透的泪水缓慢落下。她的心里,满是简淮川,满是他听到回答后那寂寥黯淡的神色。
湘云心疼地搂了搂齐珈,继续安慰:“没有关系的,你别强迫自己。况且,你的话和他会不会被开除,没有任何直接联系。”
哄了好一会儿,齐珈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看一眼远处西沉的落日,觉得自己像天际那片忧伤的云。
而不止是齐珈,简淮川也忧伤了好几天。
那天放学以后,他找了几个小混混和7班三个男生又打了一架。简淮川下手狠准,打得7班的林鹏实在撑不住然后叫饶。
林鹏说:“我就说了句你们班女生长得丑,不至于这么下狠手吧?”
简淮川眸光凛冽,答:“你还侮辱了齐珈。”
林鹏这才知道简淮川炸毛的真正原因。
这件事情最终在林鹏的服输下告终,而且除了简淮川以外,当日在学校参与打架的四个男生全部请了家长,并手写了保证书交至教导处,落得个记过的处分后便风平浪静。
唯有简淮川,还在举棋不定里摇摆着。
教导处下了最后通牒,到本月底如果还没有家长过来和学校一起共同教育,简淮川就会被直接开除。
不仅如此,他的心上珈这些天一直躲着他,着实让人忧伤啊。
可事情很快有了转机。
当天放学的时候,齐珈在教室里磨磨蹭蹭的,一直没走,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简淮川。简淮川不太明白她的用意,但也跟着磨磨蹭蹭的,和人约好了打球也不去,就等着看齐珈想说什么。
教室里最终只剩下简淮川和齐珈两个人。
齐珈起身,穿过暗淡下来的走道,走向最后一排校服松垮的阳光少年。
那少年吊儿郎当的,总把一双脚搁在课桌上,脚尖还不停地左右晃动。
“简淮川,”齐珈犹豫好半天,感觉有满腔的话想说,最后憋了半天,也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简淮川眯眼,看着面前纤瘦的女孩儿。她的睫羽向下轻垂,双目眸光流转。好看的薄唇轻抿着,唇角微弯,满是说不出的委屈与风情。
他顿时就心软了。
哪知还没等他回应,齐珈就急匆匆转身,想回到自己的位置去。可能因为紧张,在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磕上了走道另一边的课桌,一个趔趄,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差点摔到那课桌上。
简淮川迅速收回脚起身,长手一伸去拉齐珈,可奈何自己重心也不稳,用力过猛,一下子就将齐珈拉到了自己怀里抱住后,双双坐下来。
那一瞬间,他嗅觉灵敏到闻出她头发上洗发水香味,触觉精准地感受到自己每分钟一百四十次的心跳。
齐珈羞得满脸通红,她的脸旁是他白色的T恤,T恤下方是他心脏的位置。她不敢朝他看,却又无比贪恋他的气息。
“齐珈,我——”平常无惧天地的简淮川,却在这一秒卡了壳。
一句喜欢你,原来是世界上最难说出口的话语。
两人感受到彼此的气息,暧昧气氛到达顶峰。
齐珈反应过来,迅速挣脱起身,一张脸跟火烧云似的,冲到自己座位上拿起书包,像受惊的小鹿,头也不回地跑了。
十七岁的少女,因为十八岁少年这个无意的拥抱,灿烂了整个夜晚,温柔了整幅秋天。
许多年后再回想,这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第一次心脏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的感觉,依然清晰如昨。
没过几天,简淮川的父母双双驾临学校的教导处。
会客厅里,简氏夫妇分别落座,教导主任和校长坐到了对面,而简淮川表情寡淡地站在母亲身边,一副老老实实受训的模样。
教导主任在前一天才知道简氏夫妇的身份,眼下正诚惶诚恐地抹着汗,小心翼翼地圆场:“我了解过了,简淮川这孩子不坏,相反很讲义气,虽然学习成绩……不怎么拔尖,但也是可塑之材,你们工作繁忙,还辛苦你们大老远从京城赶过来,是我们的失职……”
简父一身西装,坐着没说话。他面色冷峻,只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
简母充当了发言人,她穿着质地精良的灰色套裙,双腿并拢倾斜得恰到好处。四十多岁的女人,保养像三十岁的年轻女性,脸上一丝皱纹也没有。
“主任,不管怎么说,是简淮川违反了校规,我们愿意和校方一道,对简淮川进行批评教育,以让他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承担责任。”
“是是是,”教导主任鼻尖冒汗,“是我们老师对他疏于教导,日后我们会更加上心……”
从教导处出来,校长和主任亲自将简氏夫妇送到了校外。
简淮川跟着父母上车,脸上那抹不屑来得更甚。
简母洞察力惊人,心知儿子所想,也不气恼,而是心平气和地说:“简淮川,你已经十八岁了,前面十八年我们放任你自由生长,但这次你央求我们过来一趟,你得为自己的承诺负责。”
简淮川提腿,想把双脚搁到前排的座椅上,却发现座椅实在太高,只得作罢。
“是,高考志愿听从你们的安排,绝无异议。”简淮川冷冷地说。
车开了一段,行至僻静路段停了下来。
简母拢了拢耳边的短发,嗓音淡静:“你可以下车了。另外,校长和主任不会外泄我和你爸爸的身份,所以我们应该不会成为你的困扰。”
简淮川和父母没什么感情,也知道他们要赶回去日理万机,于是懒懒地起身,说了句“我走了”便下了车,连句告别的嘱咐也没有。
少年修长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简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阖上双眼闭目养神,黑色的轿车飞驰在回京的高速。
得知简淮川不会被开除之后,全班同学都挺高兴。
微生特地跑到最后一排来,笑问:“淮川,你是怎么说服教导主任的?写了保证书?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简淮川嘴里叨着一支牙签,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声音有些含糊,眼神却野性十足:“我生来就人格魅力爆棚,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微生松了一口气,拍拍简淮川的肩膀:“没事就好,不然我要愧疚到毕业。”
淮川知道微生还因当日没有帮忙而耿耿于怀,心头软了软,脸上却痞痞地笑道:“如果过意不去,今天放学就先别回去写作业了,咱们跟高二的打篮球去?这群小菜鸡,自以为打遍全校无敌手,却不知我川大爷厉害,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微生微愣,扫了一眼自己今天穿的鞋子,有些犹豫。淮川顺着他视线一瞥,见到一双薄面的布鞋,二话不说捞过书包掏出一双鞋来,“呶呶呶,备用的篮球鞋,咱们尺码一样,你穿这个。”
“好。”微生接过去,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
“微生,”淮川又叫住他,“你组织一下全班女生去当啦啦队啊,咱们上场的气势可不能输。”
末了,淮川又加一句:“一个都不能少,不然没人欣赏我惊天动地的帅气,我会很没劲。”
淮川为什么要强调“一个都不能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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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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