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之还是没有说话。
主任都有些奇怪了,打量着林予之的神情,见林予之紧锁着眉头,主任笑着调侃:“怎么,还没有做好来工作的准备?”
林予之低着头,下意识否认:“没有。”
主任低头喝了一口水,伸手敲着桌面,笑了笑:“予之,你了解我们工作的性质,一旦开始就不会再有暂停键。”
林予之自然知道这一点,一旦开始就意味着无穷无尽的计算和实验。
她其实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回到这个地方,可是不回来,她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主任瞧着时机差不多了,身体前倾,沉声询问:“听说你妈妈生病了?”
林予之点头:“嗯。”
主任:“怎么把妈妈接到京北来,我记得你不是在京北买了房子吗?”
林予之:“问过她的意见,她怕她有意外最后回不去理镇。”
主任点点头:“也是,一般到了年纪就求一个落叶归根。”
转而主任就说:“那你这样的情况,要不要再给你批一些假,让你陪陪妈妈。”
林予之犹豫了。
她从前自认为孑然一身,回了一趟理镇反倒有了牵挂。
主任也不着急等着林予之的回答,随手拿起一份文件:“这个项目总局决定启动了,我记得从前你很希望能参与。”
林予之的眼睛终于有了几分光亮,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文件。
主任慢悠悠地说:“我知道之前那个项目的失败让你受挫,但是前进的道路就是这样的,跌跌撞撞才是常态,总局依然相信你,你也是我们目前最寄予希望的人才。”
林予之听到这里有几分动摇,从前看过的星空在此刻又忽然出现。
“项目开始需要时间,我看你也需要时间。留在这里帮秦时雨组跟进实验还是回去再陪陪妈妈,你选一个吧。”主任打开桌上的水杯喝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回去。”林予之说。
主任也不墨迹,把杯盖一盖,当即批了假条,递给林予之:“给你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我要看到从前的林予之。”
理镇。
那日的大雨好似撕开了一道口子,雨下个没完,连带着乌云也日日穿梭云间。
从窗口往远处看灰蒙蒙的一片,怎么看怎么压抑。
小镇的医院和其他的医院有所不同。
在这里,看病是昂贵的,药物也算得上是奢侈品。
天气不好来看病的人就更少了。
护士和医生凑在一起聊天,就站在走廊的尽头,随着风雨声不断传来。
“你说咱们这个星期去哪里聚会呀?”
“咱们这个小镇还有哪里好玩,不就只有一个万达广场,来来回回的那些精品店,我都快背到价格了。”
“要么去唱歌?五中的庄陌给我发消息约我们呢。”
“唱歌可以,好久没去唱歌了。只是,庄陌约的大约不是我们,是咱们的江医生吧。”
话音落,几人哄笑一团,走到江宁宁面前看着江宁宁桌上的鲜花调侃着:“哎呀,小江医生这里连日的鲜花都没有断过,这花是真好看,这花香味也是真好闻啊。”
江宁宁回神,抬眼看着众人有些不好意思。
自从她回来以后,庄陌便日日给她送花,每天款式都不同,恰好到今天是向日葵。
原本应该充满生命力的向日葵少了太阳,再灿烂都看着少了几分生机。
“要是喜欢的话,大家挑几朵带回去。”江宁宁说。
几人赶紧往后退一步:“这个是庄老师的心意,我们可不敢收着。”
江宁宁看着那花,进退两难,面色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几人却误以为江宁宁是不好意思了,连连热心地当着两人的红娘。
“这个星期我们要去和五中的老师联谊,宁宁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江宁宁赶紧挥手拒绝:“不不不,我那天还有事情,就不去了。”
几人哪肯放过江宁宁,小镇的生活虽然平和但是也乏味。
好不容易找到了生活里的一点乐子便会异常热心。
正如此刻看见江宁宁和庄陌两人之间的事情。
恨不得在现在就把两人绑在一起,最好立马就地结婚。
这样多了一场婚礼,又可以多吃一顿席,又多了一场热闹,又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至于江宁宁是不是真的喜欢庄陌,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爱的感觉只会反馈给自己,旁人在意的只是那一场婚礼。
“别啊,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就定那天时间,五中许多单身的老师都会去,也不是只有庄陌一个人。”同事还在热情地劝着。
话音一出,在一侧的不出声的同事也纷纷附和。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恨不得代替江宁宁把这件事情搞定。
江宁宁不会拒绝人,从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心里哪怕有一万个不情愿,可看那么多劝说她的人,她还是巴巴地点了头。
回家后,江宁宁像是被卸掉了所有的力气,躺在沙发上就怎么都不肯起来。
沈梅难得回家早,看着江宁宁这个样子,忍不住训斥两句:“你们那个小医院里又不会有什么疑难杂症让你们治,那么清闲的工作怎么被你弄得像是生产队的牛一样。”
江宁宁把头埋进枕头里,弱弱反对:“我才不是。”
沈梅鄙夷:“不会是林予之走了,你又开始犯病了吧。”
江宁宁好久没在别人口中听见林予之三个字,此时只觉得分外刺耳。
她下意识想要逃离这个名字,又拿起了一个枕头把自己捂得更加严实了,恨不得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沈梅也觉得奇怪,从前听见林予之的名字就眨巴着眼睛,不想错过一个字的女儿,如今也会逃避了。
她凑上前去将江宁宁从枕头里翻出来,看着江宁宁一脸沮丧的样子,不得不怀疑:“你又被林予之拒绝了?”
江宁宁没好气,白眼一翻又把自己埋进去。
她到底有多差劲,才能让所有人看见她都觉得她一定会被拒绝。
沈梅冷哼一声,她对自己女儿还算了解,就算不是被拒绝了,也肯定**不离十。
她从一边拿了一箱子的药递给江宁宁:“明天你上门去给林春送药,就说是你开的。”
江宁宁下意识翻看着箱子里的药,都是针对林春病情的,几乎都是进口药,都不便宜。
“哪来的?”江宁宁问。
沈梅:“林予之买的。”
听见是林予之,她把箱子一关放在一边:“知道了。”
沈梅却有感慨:“你说那林予之,说她没有孝心呢,买了这么贵的药寄回来。说她有孝心呢,她妈妈都病重了,也不在身边陪一陪。”
江宁宁没有说话。
她觉得没有人真正地了解林予之。
林予之也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她的人生像是没有边际的旷野,只要她想,她就可以随意驰骋。
可她不行。
她没有主见,就连拒绝人都不敢。
这个小镇就是她的安全屋。
夜里,江宁宁看着那箱药,滑动着手机翻找出林予之的名字,看了看两人从前的聊天记录。
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总是过分地讨好。
林予之发一个字她恨不得把自己一天的行程都贴上去。
到了现在,再看这些都觉得酸涩。
想说的话也在心头化开,成了一道又一道的涟漪。
次日,江宁宁带着药去看林春,顺路还买了些生津止咳的梨。
林春看上去很憔悴,眼眶下的黑眼圈也很厚重,身形也瘦削了许多。
大约很少有人来,在看见江宁宁的时候,林春看上去很开心。
“这么多的药,贵不贵?多少钱啊?”林春问。
江宁宁按照沈梅交代的说着:“最近医院沉积的药物,快要过期了。我看都是您需要的,所以就给您带来了。”
林春听见这话很开心,连连点头说:“好好好,我一定会好好地吃药的。谢谢你啊,以后要是医院还有这样的药你就都给我带来,可以吗?”
江宁宁硬着头皮点头:“好。”
心里却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听说林姐姐在京北买了房子,您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去住呢?那里医疗资源比咱们小镇好多了。”
林春笑容无奈,叹了一口气:“予之能走到今天这步不容易,我不能影响她。”
江宁宁没头脑:“可是林姐姐一定愿意照顾您。”
林春说:“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给她添麻烦。我迟早都要离开,但是予之的路还很长,她要当这个小镇最优秀的人,就要比任何人都要努力。”
说到这里,林春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咳嗽了几声。
转而说:“你不知道,当初予之的爸爸就是因为嫌弃予之是一个女孩,觉得一个女孩未来没前途,早早就抛弃了我们,到外面又找了一个女人生了一个儿子。”
“我那个时候就决定,一定要好好地培养予之,一定要让她不输任何男子,一定要让她是最优秀的,一定要让那个早早就抛弃她的爸爸后悔。”
说到这里,林春嘴角又带着几分笑意:“宁宁,你觉得予之优秀吗?”
江宁宁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林姐姐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
林春得意地笑了笑,拿过一侧的手机,翻找出了一张照片递给江宁宁。
照片上的女生,有着长长的卷发,浓眉大眼,眉眼之间全然是被良好娇养的傲气。
就连穿着的衣服和包包看着都价值不菲。
林春咳嗽了两声介绍说:“这是我找人给予之介绍的对象,女孩家里在京北做生意的,就希望找个予之这样学历高又工作稳定的人结婚。”
说着,林春还不忘看向江宁宁:“宁宁,你觉得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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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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