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个出现在监控里的黑色外披被丢在一边,而她正衣着单薄地坐在地上,脑袋歪在装满水的浴缸边缘,整个人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白的几乎要和背景融为一体。
她的手肘淹没在水位线里,里面的水因为她也变成了刺目的鲜红色。
祁樾一时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梦里还是在哪,他盯着面前又黑又白又红的画面,眼睛逐渐开始重影,有种自己死前正在走马灯的幻觉。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天旋地转,他下意识伸手去拿兜里的手机,可是刚握住一秒手机就像是牛顿的苹果一样坠落在地。
他出口的声音沙哑,像是低吟:“白于宁……”
去找工具的白于宁自然听不到他极低的声音。
他自知不能这样浪费时间,所以往前走了一步跪到地上去捡那只掉落在她脚边的手机。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看到了她脚上的鞋子,这双鞋还是早上他系的那双,那时她跟他说了声“谢谢”,而他回了句“和我有什么好客气的”。
不是才过了几个小时吗?怎么他感觉像上辈子的事情。
这双鞋子仿佛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顿时跟被冻住了一样再也没有丝毫力气。
祁樾强迫自己重新抬动没有知觉的双手,尝试去取那只手机,嘴里也溢出一句:“十七……”
门口这时传来了脚步声。
去找工具的两个人跑了过来,看到这场面白于宁脑中警铃大作,他抽下自己的领带,给浴缸旁的人做急救,又朝后喊着:“保安大哥帮忙叫个急救车!”
后面的保安闻言赶紧拨了电话。
“十七……”
祁樾六神无主,看着她皮开肉绽的手腕继续喃喃道。
白于宁给她做着简单的止血工作,听到声音他往旁边扫了一眼,下一秒他就看到了一张比白瓷浴缸还要惨白的脸。
察觉到旁边人绷着的那根弦已经彻底断掉了,他边手中动作着边尽力劝慰道:“我有个表妹也干过这事儿,血流到一定程度会自己凝固没那么容易出事的,你打起精神,她醒了你还要照顾她呢。”
她醒了……
她真的还会醒吗?
祁樾盯着面前奄奄一息的人,脑中充斥着这令他无法相信的三个字。
白于宁把该做的都做完,其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大概十几分钟后,救护人员到了。
祁樾听到门口的声音,他清醒了几分,对旁边的人说:“扶我起来,别挡他们的路。”
白于宁嗯了一声,随之把身边的男人搀起来,两人站到了一边。
救护队动作麻利,很快就把浴缸旁的女人抬上了担架又抬了出去。
祁樾拼尽全力跟着那个担架走,走了几步他好像理解了她那时两眼一黑是什么滋味了,因为他此刻便是。
这种感同身受让他的眼眶即刻变热,下一秒他咬紧牙关扶了下墙,继续往前走。
白于宁看他这幅样子,扶了他一把担忧地问:“没事吧祁樾?”
也不知道是顾不上还是没听到,祁樾并无回应。
白于宁看着他越走越快的背影,也打算快点儿追上去。
结果下一瞬就被桌子上的一个袋子吸引了注意,他注目看清了上面的手写字,随之顺手拿了起来跟着大部队一起离开了“612”。
两人跟着上了救护车之后,祁樾坐在一边安静地盯着躺着的黑色身影。
似是大悲无泪,又似是失魂落魄。
很快车子开到了烟江市第二人民医院。
许吟涓即刻被推进了手术室。
大门被关上,“手术中”三个字亮起。
祁樾从她进去以后就这么一直站在“手术中”三个字下方分毫未动,他神色木然,像是被抽空了所有情绪一样,平静到有点儿诡异。
白于宁在他旁边,对于他的状态十分担心,他捏着手里的档案袋,还是觉得等会儿再交给他比较好。
他关切道:“要不要通知一下吟涓的父母?”
这句话一出,旁边人终于有了点反应。
祁樾盯着什么都看不到的玻璃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咬住下唇,眼波在水光中微动,“不用。”
“……”白于宁揉捏了下他的肩膀,“肯定会没事的。”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手术中”三个字灭了。
里面随之走出来一个绿衣医生。
祁樾抬动僵硬的双腿迎了上去,哑声道:“她怎么样?”
医生:“患者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一会儿会转移到普通病房。”
祁樾在话音落下时肩膀终于松动了几分,他蹙着眉头闭起双眼,长睫似有水珠浮现。
白于宁长呼出一口气,终于敢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身边的男人了,“这个应该是吟涓的东西,我从‘612’拿出来的。”
祁樾低头看向这个牛皮纸袋,接过的时候,里面也传来了车轱辘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他捏着手里的袋子,顾不上去管这里面有什么,眼睛一直盯着那张被推出来的床。
她的面容很快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那对令他魂牵梦萦的眉眼紧闭,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恬静的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与床随行,下一瞬就看到了她包扎的严严实实的手腕。
只一眼,祁樾就面色痛苦地把头扭了过去。
霎时间,不久前刺目的鲜红和此刻她白花花的手腕就像凌迟一般鞭打着他的心。
他五指冲着档案袋用力,攥紧了手中这个唯一可以疏解的物体。
一路上他都机械性地跟在旁边,如同方才跟着她的担架一样。
终于来到了病房。
医生开始给他嘱咐一些注意事项,他认真听了,可是大脑却像没法思考一样根本记不住。
只记得他们说,她还没办法立马醒过来。
祁樾听到这种说辞,好似有了应激反应,他悲观地想着然后脱口而出道:“是不是还是有可能醒不过来?”
主治医生孙杰说:“她只是正在昏迷状态,会醒过来的。”
祁樾盯着她的脸,喃喃自语道:“我现在可以碰她了吗?”
孙杰说:“可以,别压到伤口就行。”
“等她醒了再看下状态,到时候我们再确定治疗方案。”
说完这两句他又嘱咐了一句抽空去办下住院手续就离开了房间。
祁樾继续盯着她的方向,对站在一边的人说道:“白于宁,你去休息吧。”
白于宁说:“你呢?我叫点餐咱们一起吃吧。”
“我没胃口,”祁樾说,“你自己去吧。”
白于宁看着平常意气风发此时却跟丢了魂一样的人,他叹了口气,“那我去了,等下回来我给你带点儿。”
他本来想说不用,可是又忽然想起她早上说的那句“记得好好吃饭”,便顿时改了口径。
祁樾嗯了一声,“快走吧。”
白于宁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接着从大门走了出去。
病房里终于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他挪动双腿,每一步都极轻,几步之遥他走的艰难又缓慢。
终于走到了她左手边,那个白花花的手腕就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她左手包扎着右手又打着点滴,两只手看起来都很痛。祁樾抿唇,轻轻地碰了下她冰凉的手指,“家里的粥喝了吗?”
“……”床上的人当然没有回应。
“今天的消息也没发。”
他走到床头,摸了下她的脸颊,“以后补上,休想赖掉。”
他呆愣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想起了手里的东西。
祁樾拉了个椅子坐到了床边,抬手看了眼手中这个用蓝字加粗写着“档案袋”的东西。
标题底下还有三行空白栏,一行写了他的名字一行写了他的手机号码。
看着这个熟悉的字迹他吐出一口气,想看又有点儿不敢看。
少顷,他拿出了里面最厚重的一部分。
他翻了一下,发觉这是蓝海公寓“612”的购房合同。怪不得这么厚,拿出来这个档案袋就立马少了一多半的重量。
他看了一眼便放到了一边。
继而他拿出了另外一叠。
看清这是什么之后,祁樾的脸瞬间就更白了几分。
他把这个名为“墓地买卖合同”的东西扔到一边,接着拿出了下一张纸。
这张A4纸带着六七个手印,是她的自书遗嘱。
日期正是她去律所那天。
祁樾看着上面写的内容,纸张顿时被他攥出褶皱。
他抬眼盯着床上的人,直接把剩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一个是白色的信封,一个是透明的封口袋,还有她的身份证户口本银行卡和一张器官捐赠的志愿登记卡。
他扫向这些东西,率先拿起了透明的封口袋,都不必取出来,透过袋子就能显而易见地看见里面装着他们的耳扣还有他送她的桔梗项链。
她一直都喜欢做收纳,什么东西都喜欢用袋子分类装着,哪怕这个时候也依旧如此。
祁樾似是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牙齿也在这个眼神中咬的咯吱作响。
几秒后他拆开了这个封口袋,取出了里面的东西重新给她戴了上去。
再次坐回到椅子上,他掩面缓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把刚刚的东西都丢回到档案袋里,眼前就只余留这个白色信封。
这个信封中间有个折痕,但是看起来依旧很新。
他有点儿不敢看。
这么一会儿遗嘱遗物遗产都被她安排完了,剩的这个不会是遗言吧?
所以他盯着这个物件看了好久才终于有勇气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没拿出来的时候他本以为是她写给他的话,可是当他拿出里面已经有点儿旧的信纸之后,他才意识到原来这是他写给她的那封信。
祁樾捏着手里的东西心中的不解一层一层地袭来,他很意外此刻的局面,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要保存着这个?
他紧蹙眉头,又想起了今天在咖啡店时沈立说过的话。
“十七……”
“到底有多少事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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