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斜坡上滚落了将近二十多米，林掷用下半身用力夹紧沈域无知觉且不受控制的双腿，上半身被沈域反过来护在怀里。
中途狠狠磕碰到了什么东西，两人身体被撞得一顿，换了个方向继续向下滚。
混乱的呼吸萦绕在两人耳侧，彼此都能听得到对方狂乱的心跳。沈域用两只手的手掌牢牢包裹住林掷的头，其中一只手恰好护住了林掷的左耳，林掷的助听器这才没在滚落的过程中掉下来。
两人的身体以互相保护的姿势纠缠着，一路滚落到相对平缓的地面上，缓了几秒。
林掷动作很快，迅速起身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光头男一伙没有发现两人，随即就把沈域连拖带抱的挪到一颗树下。周围的杂草和灌木遮掩住了两人的身影。
雨越下越大，经过刚才滚落那一遭，两人此刻已是满身泥泞。
突然，不远处有车灯的光扫射过来。
林掷立刻俯身，将沈域的头一把摁进怀里，伸手捂住他的嘴，压低了两人的身体。
沈域有些猝不及防。
此刻他的头贴靠在林掷怀里，听着她擂鼓般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脸上是不断起伏的柔软触感。
沈域眼神暗了暗。
随即，身上、脸上不断传来的皮肤触感让沈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此刻体温高得吓人。
沈域微微抬了些头，仰视着眼前的人。
林掷正侧着头看向远处车灯扫过来的方向，脸上沾了些泥痕，脖子里都是顺着后脑勺的伤口流下来的血迹。雨越下越大，她的头发微湿，脸上带了两团不正常的红晕，被压抑的呼吸间带着喷吐的热气。
沈域下意识皱了皱眉，心里涌上了一股微妙的情绪，伸手帮她遮了些雨。
林掷正在聚精会神的观察光头男那边的情况，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帮她拂去了些脸上的雨水和泥痕。脸上骤然传来的冰凉触感，让林掷发烫的身体轻微的抖了一下。
林掷低下头，在看到沈域的那一刻，瞳孔瞬间放大——
两人滚落的过程中，沈域用上半身牢牢护住了林掷的身体，自己的头狠狠地撞上了一块石头，伤口当即开始流血，加之刚刚被林掷摁在了怀里，血迹又蹭了一脸。
此刻看起来，沈域被额头上的血迹糊了半张脸。
看着沈域满脸的血迹，林掷一瞬间被拉回了多年前那个夜晚：父亲又在酒后动手，尖叫、拉扯充斥着整个空间，最后，林父手里的棍子狠狠落下之后，林母也是这样的满脸血倒在地上，再也没醒过来。
眼前的沈域一下将她拉回了那段不见天日的昏暗记忆，林掷的心脏猛地收缩，停了半拍。她眼睛发直，身体发抖，几乎快要忘了怎么呼吸。
沈域看着林掷表情的转变，从戒备到突然愣住，随后是隐隐的失控。
林掷伸手拨开沈域散乱的刘海，看到了他额头上的伤口。
沈域感受得到，触碰他额头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林掷的目光第一次带了些张皇失措。她四下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了沈域还算干净的领带上，伸手就要去解，结果手指不听话，试了几次都没解开。
到最后，林掷的动作近乎粗暴，将领带扯松了些，从沈域脖子上拿下来。
林掷抖着手，将领带折了几折，露出干净的部分，摁在了沈域额头的伤口上，力气很大，一边摁住伤口止血，一边用另一只手一遍又一遍的去擦沈域脸上的血迹。
就好像那个晚上。
她也是一遍又一遍的试图擦掉林母脸上不断冒出的血迹，仿佛只要擦干净，林母就能醒过来。
林掷的动作近乎强迫症，沈域捕捉到了她的失控，刻意放缓了声音：“没关系，不严重。”
林掷却仿佛没听到，思维仿佛抽离进了一团云雾之中，只在手中机械性的重复擦拭血迹的动作，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在发抖。
“林小姐？”她的反常实在太过明显，沈域低声叫她的名字，试图拉回她的理智。
林掷依然毫无反应，眼前沈域的脸和那个夜晚林母的脸开始重叠。她整个人只身跌落在回忆和现实的边界里，一瞬间仿佛变成了年幼时那个无助的自己。
“林掷，林掷？你清醒一点。”沈域抓住了她不断擦拭血迹的手，直直的看进她的眼睛里，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林掷眼神空空，被相似的回忆和恐惧拉得太深，对沈域的任何言语都置之不理，只不断地拿下领带重新叠出干净面，又摁在沈域的伤口上继续止血。
“林掷！”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也抖动得越来越厉害，身上的温度高得吓人，对沈域的呼喊仿佛置若罔闻，仿佛进入了某种应激状态。
沈域直起上身，双手扶住她发抖的身体，张开双臂将她揽进怀里，抱紧了她的身体。
她额头发烫，指尖却冰凉，被沈域裹在怀里依然止不住地抖。
“林掷，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
沈域将她冰凉的指尖拉进西装外套里，放在自己胸前，隔着一层衬衣也能感受到他胸口的温度和强有力的心跳。
沈域一手拥着她，一手在她的头上轻抚，额头抵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低声喊她的名字。
“林掷？”
“林掷。”
“没事了，林掷。”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林掷。”
宽厚的怀抱和头上轻柔的触感抚平了些林掷应激的情绪，林掷的理智微微回笼了一霎那，抬头向上看。眼前的影像慢慢清晰，两张不断重叠交替的脸慢慢变成了一张。
是沈域。
冰凉的手抚上林掷的发烫的脸，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声音轻柔和缓：“林掷，我是沈域。”
这声音仿佛带了些镇静的魔力，林掷空洞的眼神开始聚焦。
雨点越来越密集，两人虽然头顶有树遮挡，也从缝隙中落下了不少雨滴沾染在两人身上。
沈域看了看林掷大腿和右肩的伤口，靠直身体，一手护着怀里的林掷，一手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林掷身上，将她在怀里又裹得紧了些。西装外套还带着沈域的体温，一时之间，沈域的味道包围着两人周身。
林掷宛若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双手紧紧抓住沈域腰侧的衬衫一角，期间沈域始终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一遍又一遍的轻抚她的头。
两人侧脸相贴，冰冷和炙热的温度交融。
林掷逐渐拉回了思绪，僵着身子在沈域的怀里呼吸了几个来回，终于恢复了些镇定。察觉到两人过于亲密的举动后，林掷直起身子离开了沈域的怀抱，脸上又回到了以往那副疏离的表情。
随着林掷离开的动作，沈域的怀里和心里登时空了一角。
【他们还在附近。你身体状况如何？】
林掷低着头避开了沈域的双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随后查看沈域的身体情况。目前看来他额头上的伤口最显眼，但根据沈域的状态判断，应该不严重。
【我没事。但我很担心你。】
沈域对着林掷回了句手语。动作很准确，也很流利。
他会手语？
林掷顿了顿，突然忆起两人被困出逃时，沈域也是这般对她打的手语。但此刻情势危急，来不及深究这个疑问。
林掷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外套，刚要脱下，就被沈域一把攥住手腕制止了动作。
【你的伤口要少淋雨，外套你穿着。】
林掷思考了一秒，重新把外套穿在了身上。沈域下半身无法行动，而她此刻身体状态不佳，还在发烧，如果情况再严重些，两个人都没救。
【上来。】
林掷朝沈域打了个手势，要背着他继续逃出这里。
沈域看着她浑身上下的伤口，皱了皱眉，身体没动。
【你的身体状况真的可以吗？】
【再不上来的话，我们谁都走不了。】
沈域没再犹豫，扶着树趴在了林掷的背上。林掷背着沈域起身的刹那，头脑有些发晕，身体微微摇晃了几下。林掷闭上眼睛缓了一下，稳住了身体，背着沈域开始找新的出口。
林掷顺着月亮的方向判断了下方位，两人在杂草丛生的灌木中硬生生辟出一条道路来，露在外面的皮肤划破了不少小伤口。沈域伏在林掷耳侧，感受着她急促的呼吸和发烫的脸。
她的头发被雨淋湿了大半，左耳的助听器露在了外面，在月光下折射出微弱的银光。
沈域盯着她的助听器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几分钟，没有言语。
林掷的方向感很好，两人在雨中走了大约半个钟头，终于看到了一条大路，岔路的尽头有个公用电话亭。
林掷在离大路十几米远的地方把沈域放了下来，跪坐在地上缓了好几分钟。她身体冰冷额头却发烫，嘴唇有些发白，此刻全靠一丝念头撑着。
沈域刚要探身过去摸一摸她额头的温度，被她拦下。
【我去打电话求救，你在这里等我。不要随便出声。】
沈域收回手点点头。
林掷强撑着身体向远处电话亭走去。雨水混着血水顺着她的后颈处滑落，身上各处都充斥着分辨不清的粘腻感，她的步伐一步比一步沉重。大腿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让她的脚步更加踉跄迟钝。
看着林掷沉重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沈域神色微冷，轻抚着手腕上蹭上的一大片血迹。是他将林掷揽进怀里时蹭到她后背的伤口沾上的。
沈域低头思索良久，直到抬头看不清林掷的背影，伸手做了一个手势。
身后传来隐隐的悉悉簌簌的声音，不仔细听分辨不出是人行走靠近的声音还是风声雨声。
一个穿着全身黑色衣服人影靠近，在离沈域两米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隐在沈域身后，藏匿得很巧妙。
“方庭。”
“沈总，还好吗？”那人站定后开口。
“不碍事。高峥倒是动作很利落。”一想到两人几个小时前的遇袭过程，沈域的脸色又冷了几分，眼神里带着少见的狠意，“该收集的把柄都搜集了吗？”
“已经差不多了，足够让高家到时候服服帖帖的站在沈总这边了。”
“好。”沈域微微眯起了眼睛，看了看自己满是泥泞、动弹不得的双腿，又望向远处林掷一瘸一拐的身影，“这出戏，也该演到头了。”
谁能给我评论一句打打气，别逼我跪下来求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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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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