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絮觉得自己绝对属于低精力人群,过了个年就累得只想在床上躺着,吃饭的劲儿都没有,也不想说话。
偏偏这时候就有个陌生电话打过来。
他皱着眉接起。
“絮絮。”
第一句,丁絮直接确定了对面的身份。
“回家吧。”陈棉说。
丁絮打电话的时候习惯开免提,坐在他身边的简轻言肯定也听到了,扒拉手机的手瞬间停住。
他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丁绍还好,陈棉绝对不会放任丁絮就这么离开,她一定会想办法找到自己,劝自己回家。
陈棉从来没有得到什么,性格又天生悲观,活得一直很艰难。生下丁絮之后,她将生活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尤其是她发现丁絮很优秀之后。
那种寄托逐渐演变成一种病态又柔软的控制欲,让她对丁絮无比温柔,却又无法接受他离开自己的掌控。
丁絮太了解母亲,正因如此,他才要往母亲最痛的地方扎,这样才能彻底离开她。
“你换手机号了。”丁絮的声音很平静。
“嗯,为了找你。”相比之下,陈棉的声音轻飘飘的,沙哑又柔和,带着不明显的颤。
丁絮听着陈棉明显憔悴的声音,忽然有些难过,又很想笑。
是她自己把自己折磨成这样的,从来都不怪丁絮,他一向不往自己身上强加负罪感。跟自己道德绑架,犯不上。
但是那又确确实实是自己的母亲。
之前丁絮说过,毕竟血缘关系摆在那里,像一道无限延伸的线,将他们牵在一起。那是没法轻易摆脱的事儿。
“别找了。”丁絮轻轻闭上眼,似乎叹了口气,重复道,“别找我了。”
这时候他很想说说,陈棉自认为开明的教育给自己带来了什么,但是算了,她听不懂,也不会试着去听。如果她真的懂这些东西,就不会换了手机号也要找他。
“我谈恋爱了,妈。”丁絮看着简轻言的身影,笑了一下,“他特别好,会照顾人,能保我下辈子衣食无忧。”
陈棉静默着,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个。
“你不用担心我。”
丁絮说完,挂掉电话,熟练地拉黑。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丁老师。”简轻言贴过来。
“抱我一下。”丁絮张开双臂。
他声音里眼藏不住的疲倦,眼睫低垂,目光像是个困倦的小孩儿。
怪可怜的。简轻言抱住他,拍了拍他肩膀,接着就被后背上的骨头硌得说不出话。
不怪乡亲们总让他多吃点,确实太瘦了。
“以后天天给你做好吃的,把你喂成小胖鸟。”简轻言哄他。
丁絮在他怀里闷声笑着,脑袋蹭蹭他,带来轻微的痒意。
宿舍门半掩着,门口一簇蓝毛冒出来。
雾瞳和两人熟到一定地步之后就不怎么注重**问题了,只要门不是紧闭着,一般都直接开。
于是他一打开门就看到俩人抱在一起黏糊糊地腻歪着。
他愣了一下:“我该回避吗?”
“看你心情。”丁絮笑了笑。
“本来心情挺好的。”雾瞳说完,幽灵一样关上了门,似乎还偷摸骂了一句。
丁絮笑得肩膀都有点抖。
年也就那么回事儿,白天放着各大电视台的春晚回放,吃着除夕晚上的剩饭和乡亲们送的水果,晚上和简轻言做到彻底没力气,倒在他怀里沉沉睡过去。日子过得蛮快,元宵节一过,马上就要开学了。
不光是学生不想开学,其实老师也不想。
谁愿意早上四五点钟起床,泡着寒风就出去给一群不听话的小孩儿上课,憋一肚子气回去之后还要批卷修改教案,拖到十一二点才睡。
到了初三下学期,还有个体育中考折磨广大师生的身心。
溪村中学在镇内算得上是体育强校,不过这个名号也是靠着不要命的训练换来的。刘校说学生们每天五点半就要在操场集合跑一千五百米之后,丁絮下巴和眼珠子都差点掉地上。
“是五点半集合不是五点半起床?”他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嘴。
刘校淡定地回答:“是。”
“体育中考不是女生八百男生一千吗?”丁絮又问。
“之前也是这么干的,孩子们都不知道自己跑的是一千五。”刘校依旧淡定地回答,“考试当天我才跟他们说的,有助于增长信心。”
“真狠啊,刘校。”丁絮心头发怵。要是自己上初三的时候被这么折磨,他砸锅卖铁也得转学。
听到这句话,刘校没忍住拍了拍丁絮肩膀:“丁老师,你对学生也是这么狠。”
一老一少相视一笑。
虽然丁絮不是班主任,只是个普通科任老师。但是在九年三班学生的眼里,他的可怕程度仅次于班主任,甚至不少同学私底下给他起外号班副。
丁絮坚持有福共享有难同当,每天四点半强行从被窝里爬出来,带着一身尖锐的起床气。简轻言有时候被他起床的动静弄醒,凑过去想给他一个吻,被丁老师一个带着怒气的巴掌攻击到身上。
这么一下子把简轻言的起床气也激起来了,人直接坐起来,抱着丁絮就咬他锁骨。
“简律你属狗的吗!”丁絮更生气了,“罚你去跑个一千五怎么样!”
简轻言抱着他低声笑,低下头亲亲他嘴唇。达成目标之后所有不快都烟消云散,他用睡哑的嗓子轻声哄着对方:“丁老师罚我什么都愿意。”
然后两人跟傻子一样眼对眼地笑。
“张语阑!”丁絮一声吼,“之前测试的时候都能跑满分,平时训练你就给我摸鱼!掉队掉到奶奶家了知道吗!”
“丁老师,我这叫比赛型。”张语阑不忘嘴贫。
班主任开班会的时候提到过,有人是训练型有人是比赛型。大概区别就是前者平时训练的时候成绩不错,但是一到了正式比赛就很难发挥好;后者平时不出彩,比赛的时候就兴奋,更容易超常发挥。
比赛型你大爷,丁絮在脑海里恨铁不成钢地拍了张语阑一脑袋。
丁絮体力太差,经常跟了四五百米就不行了,在操场边上休息。
简轻言通常这时候会起床。学校外面有人骑着小三轮卖自己做的豆腐和豆浆,豆浆是袋装的,圆滚滚的一条,买回去之后还需要额外加点白糖给丁老师。
同学们对于简轻言的出现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开始管他叫“简老师”。不是没有人疑惑过,简老师也不教课啊在这学校里是干什么的,不过立刻就有人补充说,他是我们的饭后水果保卫者。
其他老师都特别羡慕,丁老师每天早上都有人给送饭,不用去食堂吃那些寡淡的粥。
“你说咱们这儿怎么就来了个简老师这样的福星呢。”任召吹了吹丁絮分来的甜豆浆,不禁感慨。
“因为你丁老师把他认成了人贩子。”丁絮也跟着吹,低头抿了一口。哪怕在这么寒冷的天气,豆浆也是滚热的,从嘴唇一路暖到胃。
同样在边儿上休息的老师就一起笑。
简轻言看向丁絮,目光柔和:“慢点喝。”
话音刚落,丁絮“噔”一声放下豆浆碗,指着经过这边的同学:“乔青你给我站起来!鞋带根本没开搁那儿装什么,就剩最后一百米我不信你撑不住!”
“丁老师,你不是也撑不住吗?”乔青欲哭无泪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跑。
“我要是有体育中考,也得和你们一样。”丁絮冲他喊,“但是我没有!”
乔青哭丧着脸冲过终点线,瘫在地上长跪不起,显然是累得不行了。
“丁老师去跑也能撑住。”简轻言凑到他耳边轻声说。
丁絮端着豆浆碗看他一眼,了然地笑起来,很轻幅度地蹭了蹭他肩膀:“是,都是简律给练出来的。”
任召向这边看过来,抿唇一笑,低头嘬了一口豆浆。
东北开春,仿佛冬天的余震,在户外使劲吸一口气,能闻到冷冷的阳光味。同学们跑完两圈都出了一层薄汗,丁絮却还觉得冷。
简轻言把自己的手套和围巾都摘下来给他。
全校师生早已习惯简老师对丁老师的关心,排着队经过的时候甚至都没精力转头看一眼。
因为第一节课是溪村中学大BOSS丁老师的语文,昨晚留了背诵的作业,今天一定会考听写。
丁絮从来不搞打手板那一套,这或许是他最人性化的一点。但是他会罚写,错得越多罚得越多,以张语阑带头的学渣都觉得还不如挨顿揍痛快。
丁絮跟在最后一个班后面上楼,临走前捏了捏简轻言的手。
“我中午想吃冻豆腐。”他说。
简轻言点头:“晚上呢?”
丁絮反问:“你想吃什么?”
简轻言捏着下巴思考,忽然笑了,像一只鸽子一样轻轻凑过来,呼出来的热气扑进丁絮耳朵。
“你。”他压低声音说。
丁絮被这热气弄得耳朵有点痒,听到这话之后,全身上下都酥酥麻麻的,像是有噪点儿在一闪一闪。
“行。”他又留恋地搓了搓简轻言手心,听到预备铃响了,才松开他上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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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豆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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